第331章 疑云四起,暗流涌动(1/1)

苏小棠捏着信笺的手指在烛火下投出颤动的影子。

她将信笺凑到鼻端,墨香里果然混着丝若有若无的沉水香——和前日那封署名"卒子"的密信如出一辙。

指腹摩挲过纸纹,竹纤维的触感与内廷秘用的贡纸不同,倒像是江南松烟坊的手造笺,这种纸市面上难买,却常见于...她瞳孔微缩,想起三日前御膳房新领的二十刀月白笺,正是松烟坊的货。

"试探。"她低低吐出两个字,指甲在信笺边缘掐出浅痕。

若真是警告,不会用相同质地的纸张;若想震慑,墨迹该更浓些。

对方分明是想瞧她收到信后是否自乱阵脚——就像猎人敲了敲陷阱边缘的草叶,等猎物惊跳。

案头的漏壶滴了三滴,她突然将信笺揉成纸团,又慢慢展开抚平。

第二日卯初,御膳房的灶火刚烧旺,她便踩着青石板进了前堂,腰间的银鱼佩撞在门框上,发出清响。

"昨日查账时发现,上月采买的熊掌少了八斤。"她声音不大,却像块热铁砸进冰窖,正在切葱的小厨役手一抖,葱白滚到了地上。

阿菊端着的铜盆"当啷"落地,溅湿了她的绣鞋。

苏小棠扫过众人变色的脸,目光在最里间的矮柜上顿了顿——那是她最信任的两个弟子阿青和阿竹放调味罐的地方。"三日后我要见明细册,"她指尖叩了叩案几,"谁经手的,谁心里清楚。"

暮色漫进御膳房时,阿菊攥着帕子冲进灶房,发顶的红头绳歪到耳后:"苏大人!

阿青阿竹...不见了!"

苏小棠正往糖霜里筛桂花,铜筛子"当"地落在案上。

她跟着阿菊跑到后巷,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阿青的竹编食盒半埋在墙根的枯叶里,盒底还粘着半块没擦净的枣泥——那是阿竹最擅长的点心。

"今日午时,她们说要去西市采买新橙。"阿菊抽着鼻子,"可西市的橙商说,她们根本没去过。"

苏小棠蹲下身,指尖拂过食盒边缘的刮痕。

那是阿青上个月切冬瓜时划的,她记得清楚。

风卷着枯叶掠过脚面,她忽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是蒙汗药。

"去侯府。"她扯下围裙甩给阿菊,"让门房通传,就说我要见陆三公子。"

侯府西跨院的灯笼刚点上,陆明渊的青衫还带着外面的凉意,推门时带起一阵风,将案上的账册吹得哗哗响。

他手里攥着份折子,边角被揉得发皱:"林崇远今日在朝上参你,说御膳房扣押朝廷命官,要大理寺介入。"

苏小棠接过折子扫了眼,林崇远的字迹瘦硬如刀,"擅自拘禁"四个字几乎要戳破纸背。

她将折子拍在案上,烛火映得她眼底发亮:"他倒会挑时候。"

"你打算怎么办?"陆明渊倾身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大理寺的人后日就到。"

苏小棠忽然笑了,指节抵着下巴,那笑意却没到眼底:"他参我扣押,我便去见陛下。"她拾起案头那封匿名信,在烛火上晃了晃,"正好问问,这信里的'身边人',可包括林大人?"

更漏在院外敲了七下,陆明渊望着她转身时挺直的脊背,忽然想起初次见她在侯府做粗使丫鬟的模样——那时她端着夜香桶,连头都不敢抬。

如今她袖中藏着御赐的金印,眼里却多了把火,能烧穿所有阴谋。

"我陪你去。"他伸手按住她欲推门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绣着缠枝莲的袖口传过来,"天快亮了,该去御书房递牌子了。"

苏小棠回头看他,窗外的启明星正悬在檐角,像颗淬了光的钉子。

她抽回手,将匿名信收进袖中最里层,那里还躺着半块没化完的蜂蜡——和锁账册的那盏,是同一个蜂房里取的。

"走。"她推开院门,晨雾漫进来,沾湿了她的鬓角,"我倒要看看,这局棋,是谁先沉不住气。"

御书房的檀香刚换过第三炉,皇帝批折子的朱笔在"大理寺"三个字上悬了三息,终于"啪"地落回笔山。

"苏小棠,"他抬眼时眉峰微挑,"你说阿青阿竹是遭人胁迫,可林崇远的折子上写着,你昨日在御膳房当众说'谁经手谁清楚',这不是明示扣押?"

苏小棠跪在金砖上,腰杆却挺得笔直。

袖中那半块蜂蜡硌着腕骨,让她想起昨夜在阿青食盒里发现的刮痕——那道痕分明是用刀尖刻意加深的,根本不是切冬瓜时的误伤。"陛下,"她声音清润却带着锐度,"臣当众说那番话,是引蛇出洞。"

皇帝指节敲了敲案头的《天膳阁膳食谱》,那是她上月呈的新谱,墨迹还泛着松烟香:"哦?"

"天膳阁新制的'三叠酥',要选霜降前的新橙取皮,阿青阿竹昨日说去西市采买,可西市橙商说她们未到。"苏小棠从袖中取出半块枣泥,"这是食盒里的残渍,臣尝过,糖放多了三分——阿竹最忌甜,除非被人按着做。"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皇帝案头的玉扳指,那是前日她用"樱桃酿"换的赏,"天膳阁新研的'醒酒汤',明日该呈给北戎使者了。"

皇帝的指节停在半空。

北戎使团三日后抵京,醒酒汤是彰显大周国宴水准的关键。

他盯着苏小棠眼底的光,忽然笑了:"你倒会拿朕的国事做筹码。"

"臣不敢。"苏小棠垂眸,"但臣敢以天膳阁百年声誉作保,七日内必找出真凶。"

陆明渊站在殿角,望着皇帝挥退左右时眼里的算计,心中暗叹。

这小妮子最狠的不是厨艺,是把皇帝对"天膳阁"的依赖和忌惮拿捏得准——既需要她的手艺撑场面,又怕她势力坐大,如今用北戎使团做楔子,皇帝自然要权衡。

"准了。"皇帝甩袖时龙纹金章扫过案角,"七日后,若查不出名堂,朕让大理寺连你一起审。"

苏小棠叩首时发间银簪轻颤:"谢陛下。"

出了御书房,晨雾还未散尽。

陆明渊替她理了理被门框勾住的绣线:"你赌皇帝舍不得天膳阁的醒酒汤?"

"不是赌。"苏小棠望着宫墙下的老槐树,枝桠间有麻雀扑棱着飞走,"是他舍不得北戎使者夸一句'周膳精妙'。"她转身时裙角带起风,"我去天膳阁,老厨头说今日要考新弟子。"

陆明渊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朱门后,摸出袖中密报——林崇远今日早朝时,袖口沾着沉水香。

和那封匿名信的味道,分毫不差。

天膳阁的竹帘被风掀起半角,老厨头的铜烟杆在案上敲得笃笃响。

十二名弟子围在八仙桌前,案上摆着十二颗带泥的芋头。

"今日考你们'一味三变'。"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陶瓮,"用这颗芋头,做出甜、咸、鲜三种味型,每种都要吃出芋头本味。"

阿菊攥着菜刀的手微微发抖。

她昨日跟着苏小棠找阿青阿竹,此刻后颈还凉飕飕的。

倒是最末座的小桃显得镇定,刀尖在芋头皮上划出均匀的纹路——那是苏小棠教的"螺旋去皮法"。

老厨头背着手绕着案几走,烟杆突然点在小桃的陶碗前:"停。"

小桃的刀"当啷"落地。她抬头时鼻尖沁着汗:"厨...厨祖?"

"你这碗甜芋泥,糖放早了。"老厨头用烟杆挑起一点芋泥,"芋头要蒸到第三柱香才软透,你第二柱香就下糖,甜味裹在芋肉外,尝不出内里的粉糯。"他的烟杆又点向小桃腰间的竹牌,"昨日亥时,你去过西直门外的破庙?"

小桃的脸"唰"地白了。

她后退半步撞翻了陶碗,芋泥溅在青石板上,混着她膝盖磕地的闷响:"我...我是去给生病的娘送药!"

"送药?"老厨头从怀里摸出块帕子,抖开是截带血的布片,"这是你昨日落在庙后矮墙的,上面的药味是蒙汗药,和阿青阿竹食盒里的一样。"他的声音陡然沉如雷,"谁指使你的?"

小桃突然哭嚎着扑向老厨头的裤脚:"是...是沈府的周嬷嬷!

她说只要我在天膳阁偷记新菜式,就给我娘治痨病的银子!

阿青阿竹...阿竹她看见我收银子,我...我就..."

"住口!"苏小棠的声音像冰锥扎进殿内。

她扶着门框,指节泛白——沈婉柔,侯府嫡女,她同父异母的姐姐,从前总拿庶女身份羞辱她,如今竟把手伸到天膳阁了?

老厨头蹲下身,替小桃擦了擦脸上的泪:"你娘的病,天膳阁请太医院治。

但你做的事..."他叹了口气,"去偏房等大理寺的人吧。"

小桃被两个弟子架走时,撞翻了案上的芋头。

苏小棠弯腰去捡,指尖触到芋头皮上的泥,忽然想起阿青食盒里的刮痕——那道痕,和小桃刻芋头皮的手法,都是逆时针三圈。

"原来真正的内鬼,不是阿青阿竹。"她攥紧芋头,泥屑从指缝漏下,"是有人故意引我怀疑她们,好转移视线。"

老厨头敲了敲烟杆:"沈婉柔的嬷嬷?

那侯府嫡女,怎么突然盯上你了?"

苏小棠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想起今早陆明渊说的林崇远参奏,想起匿名信里的沉水香,想起沈婉柔上月送她的那盒"养颜膏"——里面掺了微量的朱砂,她当时只当是姐妹间的小手段。

"因为天膳阁要成了。"她轻声说,"因为北戎使者要来了。

因为...有人怕我站得太高,看轻他们的阴谋。"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小福子喘着粗气撞开竹帘,额头的汗滴在青石板上:"苏...苏掌事!

陛下...陛下病倒了!"

苏小棠的手一抖,芋头"啪"地摔在地上,裂成两半。

夕阳的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裂痕里镀了层金,像道要劈开黑暗的剑。

(远处,陆明渊的马蹄声踏碎暮霭,他怀里的密报被风掀起一角,上面赫然写着:"太医院李院正今日未时入慈宁宫,出来时袖中带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