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苍梧心澜（1/1）
苍梧山的雾霭像浸透了水的棉絮，裹着湿冷的风扑在沈栖凰脸上。
她攥着江遇之递来的藤条，脚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峡谷，唯有一根碗口粗的枯木横架在两山之间，权当独木桥。
"别怕，"江遇之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已走到枯木中央，回身时晨雾在他周身漫开，青布衣衫被风吹得紧贴脊背，勾勒出劲瘦的腰线，"看着我的手。"
沈栖凰深吸一口气，踩上晃悠的枯木。
刚走两步，脚下一滑，惊呼着向前踉跄。
江遇之猛地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入怀中。
她的额头撞在他胸口，闻到他衣襟上沾染的草木气息，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皂角香——那是青幻给的、用草木熬制的皂角。
"站稳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手掌还扣在她手腕上，指腹触到她急促的脉搏。
沈栖凰抬头看他，发现他耳尖红得厉害，眼神躲闪着不敢与她对视。
两人贴得极近，她能看见他下颌新生的胡茬，还有喉结滚动的弧度。
心跳如鼓。她慌忙挣开他的手，假装整理发带："知道了。"
过了独木桥，两人在溪边歇脚。
江遇之去打水时，沈栖凰无意间瞥见上游的浅滩。
他褪了上衣，站在清冽的溪水中擦拭身体，古铜色的肌肤上有水珠滚落，背脊的肌肉线条流畅而有力，腰侧一道旧疤是天牢里留下的，此刻在阳光下泛着淡粉色。
沈栖凰的呼吸骤然一滞。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看见男子的身体——萧承锐总是在昏暗的帐幔里与她亲近，带着帝王的急切与占有，而江遇之此刻的模样，像一幅未经雕琢的山水，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
她感到脸颊发烫，连忙转过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身边的青苔。
"栖蘅？"江遇之的声音传来，他已穿好衣服，发梢滴着水，"怎么了？脸色这么红。"
"没什么，"她慌忙摆手，目光不敢落在他湿透的衣襟上，"可能是晒的。"
入夜的山洞里燃着篝火，火苗噼啪作响。
沈栖凰靠在洞壁上缝补江遇之撕裂的衣袖，针线在火光下闪着细芒。
他坐在对面擦拭弯刀，偶尔抬头看她，目光总是在她低头时迅速移开。
"手给我。"她忽然开口，指着他掌心的磨痕。
这几日赶路，他的手掌磨出了新的茧子。
江遇之迟疑着伸出手。
她取过青幻给的药膏，轻轻抹在他掌心，指尖划过他粗糙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般的痒意。
他猛地缩回手，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抱歉。"他慌忙道歉，弯腰去捡刀，额头却不小心撞到她的膝盖。
"嘶——"沈栖凰吃痛地皱起眉。
下一秒，江遇之已跪坐在她面前，捧着她的膝盖查看："有没有伤到？"
他的指尖触到她小腿的皮肤，隔着薄薄的衣料，依然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两人距离极近，沈栖凰能闻到他发间未干的水汽，还有篝火烤出的暖烘烘的气息。
她看着他低垂的眼睫，忽然想起在宫里，萧承锐也曾这样为她揉脚，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而江遇之的动作，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没事。"她轻声道，想抽回腿，却被他握得更紧。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火光在他眼中跳跃，映出她的影子。
他的喉结滚动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松开手，退回到原位，声音低哑："快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穿越迷魂藤区时，沈栖凰不慎被藤蔓绊倒，摔进一片柔软的苔藓里。
江遇之连忙扶她起来，却发现她脚踝红肿——被隐藏的毒刺扎了。
"别动。"他蹲下身，拨开她的裤脚。
那毒刺细小发黑，周围的皮肤已泛起青紫。
他二话不说，俯下身用牙齿咬住毒刺，轻轻往外拔。
沈栖凰只觉得脚踝处传来一阵刺痛，随即被他温热的舌尖舔过伤口。
她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缩腿，却被他按住。
"忍着点，有毒。"他的声音闷闷的，气息喷在她脚踝上，带来一阵麻痒。
她低头看他，只见他神情专注，额前的碎发垂落，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阳光透过藤蔓的缝隙照下来，在他发顶镀上金边。
这个总是沉默守护的男人，此刻却用最直接的方式触碰她的身体。
毒刺被拔出，他又从行囊里取出草药嚼碎，敷在她伤口上。"好了。"他抬头看她，发现她脸颊绯红，眼神闪躲。
"谢......谢谢。"沈栖凰连忙别过脸，心跳快得像要撞出胸腔。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一个男人的触碰如此敏感，尤其是在经历过萧承锐那样炽热的占有之后。
又是一个雨夜，两人躲在岩缝里避雨。沈栖凰靠在江遇之肩头打盹，迷迷糊糊中感到一阵暖意。
他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手臂小心翼翼地圈着她，生怕惊醒她。
她其实并未睡着，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还有手臂肌肉的紧绷。
这个姿势太过亲密，像极了夫妻间的依偎。
她想起在江南扮作夫妻时，他总是刻意保持距离，此刻却因风雨而无法回避。
"江遇之，"她忽然轻声唤他，"你说，我们这样算什么？"
他的手臂猛地一僵，沉默许久才低声道："属下......只是护卫。"
"护卫会为主子吸毒疗伤？"她转过身，鼻尖几乎碰到他的下巴，"护卫会在山洞里为我暖手？"
江遇之的呼吸变得粗重，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栖蘅，别问......"
"为什么不问？"她仰头看他，雨水顺着岩缝滴落，打湿了她的发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我感受不到......"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他猛地捂住了嘴。他的手掌温热而颤抖，眼神里是挣扎与痛苦："别说了。"
两人在黑暗中僵持着，只有雨声哗哗作响。
沈栖凰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汗，还有他极力克制的颤抖。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对他的吸引，并不亚于他对她的。
这个认知让她心慌意乱。
她真的又爱上了吗？从萧执圭到萧承锐，再到如今的江遇之，她的感情为何如此轻易地转移？
还是说，只是因为孤独和依赖，让她误将感激当作了爱意？
而江遇之此刻的内心，更是翻江倒海。
他看着沈栖凰近在咫尺的脸，闻着她发间的蘅草香，身体的本能早已超越了理智。
这一路的朝夕相处，她的坚韧、她的聪慧、她偶尔流露的脆弱，早已将他的心填满。
可他是她的护卫，是她复仇路上的棋子，他有什么资格妄想？
"对不起。"他松开手，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属下逾越了。"
沈栖凰看着他眼中的挣扎，忽然感到一阵疲惫。
她靠回岩缝，闭上眼："睡吧，雨停了还要赶路。"
山洞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以及窗外不停歇的雨声。
沈栖凰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在悄然改变，如同苍梧山的雾，看似朦胧，却早已湿透了彼此的衣襟。
而前方的大晟国，是否真的能让她逃离这无休止的情感纠葛？
她不知道，只觉得这苍梧山的夜，格外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