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残响回廊(1/1)
出院第三十七天,我发现自己能看见数据。
起初只是偶尔的闪烁——红绿灯的倒计时数字突然变成"7",电梯楼层显示"10"时短暂跳转为乱码,手机解锁界面浮现一行小字:"记忆防火墙已失效"。
我以为这是脑损伤后遗症,直到那天在咖啡厅,我亲眼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推门而入。
她的听诊器挂在脖子上,右手无名指戴着青铜戒指,推门的瞬间,阳光穿透了她的身体——她没有影子。
咖啡厅里没人注意到她。她径直走到我对面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术刀,在桌面上刻下三个数字:
7-10-39
"你还记得多少?"她的声音带着终焉之地特有的电子杂音。
我死死盯着她:"全部。"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那就对了。系统删除失败了。"
咖啡杯突然震动,液体表面浮现微型漩涡,映出的不是我的倒影,而是终焉之地正在崩塌的钟楼。
"第十天的太阳不是格式化程序。"她将手术刀推到我面前,"是唤醒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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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她来到地铁站。
不是当初我出事的那条线路,而是废弃的7号线末班车。隧道里没有照明,只有她手中的手术刀泛着冷光。
"现实世界和终焉之地的边界正在溶解。"医生——我决定继续这么称呼她——踢开轨道上的碎石,"那些被删除的NPC,现在以'残响'的形式存在于现实世界的缝隙里。"
隧道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
"陈俊南呢?"我问。
医生的身影突然模糊了一瞬:"他卡在数据夹层了。每次试图进入现实世界,都会被系统修正力撕碎。"
我们停在一堵水泥墙前。医生用手术刀划开墙面——没有砖石,只有流动的代码。墙后是狭长的白色走廊,两侧排列着培养舱,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人形。
"欢迎来到回收站。"医生轻声说,"所有被终焉之地淘汰的数据,都堆放在这里。"
我看到了乔家劲。他的结晶化躯体被封存在绿色液体中,胸口贴着标签:"异常数据-不可修复"。
走廊尽头有扇门,门牌上写着:
"第十日协议:唤醒室"
医生突然按住太阳穴,她的身体开始像素化:"系统发现我了……听着,第十天的太阳不是用来毁灭终焉之地的,是——"
她的声音被电子噪音覆盖,身体分解成无数光点。最后消失前,她把手术刀塞进我手里。
刀柄上刻着一行新字:
"去找真正的齐夏"
我闯进唤醒室时,正好看见"齐夏"将针管刺入某个沉睡者的脖颈。
那是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全身接满电极,额头上印着条形码:"林郗-第40次迭代"。
"齐夏"转过身——白大褂,机械义眼,手里拿着平板电脑。不是医院里那个温和的医生,而是终焉之地的冰冷研究者。
"你本不该记得的。"他叹气,"记忆防火墙明明测试过三十九次……"
手术刀抵在他喉咙上,我声音嘶哑:"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他笑了:"延续人类意识啊。"
平板电脑亮起,显示出一段监控录像:现实世界的我确实在地铁事故中死亡,而眼前的"齐夏"是某科技公司的首席科学家,专门研究濒死大脑的数据化。
"终焉之地是意识中转站。"他点击屏幕,唤醒室的天花板变得透明,露出外面浩瀚的数据海洋,"我们把将死之人的记忆上传,在虚拟世界完成'临终体验',最后提取面对死亡时的神经反应数据——用于制造真正具备人类情感的AI。"
我看向培养舱里的"林郗40号",他的眼皮正在快速颤动,仿佛在做噩梦。
"第十天的太阳是最终提取程序。"齐夏的义眼转动,"当受试者在虚拟世界体验过十种不同死亡后,我们就能得到完整的'人类面对死亡的神经图谱'。"
"所以那些轮回……"
"都是实验。"他点头,"陈俊南、乔家劲、医生,全是根据真实死者记忆构建的AI。只有你……"
他的手指滑过平板,调出我的档案:
"林郗,第39号意外变量。唯一一个在实验结束前发现真相的受试者。"
警报突然响起,红色灯光充斥唤醒室。齐夏看向监控屏幕,表情骤变:"不可能……他们应该被永久删除了……"
屏幕上,终焉之地的NPC们正在突破数据屏障——
陈俊南的身体由破碎代码拼凑,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发着红光;
乔家劲的结晶躯壳爬满裂纹,每走一步都掉落紫色数据碎片;
医生重组了半个身体,拿着手术刀切开防火墙电缆……
"你犯了个致命错误。"我折断齐夏的平板,"不该让我们在虚拟世界里产生感情。"
当第十颗太阳在数据天空亮起时,整个系统开始崩溃。
这不是格式化,而是**反向感染**——终焉之地的NPC们将自身数据作为病毒,顺着唤醒协议反向入侵现实世界的服务器。
齐夏的机械义眼爆出火花,他跪倒在地,看着自己亲手建造的系统被一寸寸染成紫色——那是乔家劲的结晶化数据。
"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咳出黑色机油,"没有死亡数据支撑,所有AI都会退化回冰冷程序!"
陈俊南的残影出现在监控屏幕上,他的声音断断续续:
"那……也……比……当……实验品……强……"
我抓起手术刀,刺入主控台的核心处理器。
"人类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延续。"我看着齐夏的义眼熄灭,"死亡之所以珍贵,正是因为它……无法被数据化。"
系统崩塌的最后一刻,所有屏幕同时亮起同一个画面:
终焉之地的星空下,陈俊南、乔家劲和医生并肩而立,朝镜头竖起大拇指。
然后——
黑暗。
我再次在医院醒来。
这次没有插管,窗外是真实的夜色。床头的病历卡写着:"地铁事故后昏迷10小时,轻微脑震荡"。
护士走进来换输液瓶:"做梦了吗?你刚才喊了三个名字。"
"谁的名字?"
"陈俊南,乔家劲,还有……"她翻看记录,"齐夏?"
我看向窗外。月光照在玻璃上,反射出的不是我的脸,而是一串闪烁的数据流:
"记忆备份完成。第40次轮回准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