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左手（1/1）
黑暗中有滴水的声音。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跪在一间狭小的浴室里。左手的数据化部分已经蔓延到肩膀，银色的光缆在皮肤下蠕动，像有生命的寄生虫。面前的镜子布满裂痕，映出我半人半机械的可怖模样。
滴答。滴答。
水珠从锈蚀的水龙头落下，在陶瓷洗手池里积成一小滩。我盯着那滩水，突然发现水面上倒映的不是浴室天花板——而是一片星空。
"第九日了。"
沙哑的女声吓得我猛地转身。楚雨晴靠在门框上，她的状态比任何时候都要糟糕。左半边身体保持着医生的模样，右半边却变成了某种半透明的晶体结构，能直接看到里面跳动的心脏和流动的血液。
"这里是终焉之地的核心。"她伸出晶体化的右手，指尖碰到浴室墙壁的瞬间，瓷砖全部变成了星空投影，"我们叫它'观测室'。"
整个浴室像积木般解体，我们突然漂浮在浩瀚星海中。远处有七个光点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每个光点里都悬浮着一个培养舱——正是第八日见过的那些。
"你终于想起来了，对吗？"楚雨晴的晶体部分开始发光，"终焉之地从来不是什么游戏场..."
记忆碎片如陨石般砸来：我确实是林郗，但不是穿越者，而是这个项目的首席研究员。章晨泽是我的女儿，五岁时被诊断出神经元退行性疾病。为了救她，我开发了意识数字化技术...
"但你走得太远了。"楚雨晴——不，应该说是我的妻子楚雨——的声音带着哭腔，"当发现单纯复制无法治愈晨泽时，你开始尝试在虚拟世界中筛选'完美意识'..."
北斗七星的光点突然扩大，变成七个全息投影。每个投影都显示着不同阶段的实验：
第一星显示最初的医疗舱，小章晨泽躺在里面；
第三星显示系统第一次迭代，加入了"游戏"元素；
第七星则是我最不愿看到的——数百个培养舱整齐排列，每个舱体里都是处于痛苦状态的"章晨泽"克隆体。
"所以那些轮回..."我的机械左手不受控制地颤抖，"都是我在..."
"都是你在尝试不同变量下的意识进化可能性。"楚雨晴的晶体部分突然崩裂，碎片化作数据流环绕着我们，"每49个克隆体为一组，只有能活到第七日的才有资格进入更深层测试。"
一颗流星划过星海，撞碎了第三星的光点。爆炸中浮现出无数记忆片段：
——我亲手将妻子的意识上传，让她成为系统管理员；
——将助手苏岚改造成第一代监控终端；
——甚至把自己的克隆体也投入实验，只为找到最完美的意识模板...
"第九日的真相很简单。"楚雨晴的声音越来越弱，"终焉之地是牢笼，但囚禁的不是我们，而是你的执念。"
星海突然扭曲，所有光点向我们坍缩。在意识被撕碎的瞬间，我看到北斗七星的最后一颗光点里，小章晨泽正隔着培养舱的玻璃对我微笑。
再次醒来时，我躺在纯白的房间里。这一次，房间里没有镜子，没有门，只有正中央的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人——是穿着白大褂的"我"，眼神冷静得可怕。
"终于见面了，第49号。"他推了推眼镜，"或者说，我最好的一次作品。"
我想站起来，却发现身体完全不听使唤。低头看去，惊恐地发现腰部以下已经变成了数据流，正在缓慢消散。
"不用挣扎。"原始的林郗——真正的我——从椅子上起身，"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数据显示，在加入'穿越者'这个变量后，意识进化效率提升了37%。"
他挥手调出全息屏幕，上面显示着我在终焉之地经历的所有场景：第一日的医院，第五日的血月...每一个画面里，都有我未曾注意到的细节——角落里闪烁的监控探头，天空中若隐若现的数据流...
"你只是个实验载体。"他走近我，手指划过我数据化的部分，"承载着我为晨泽设计的'完美父亲'人格模板。"
房间突然震动，纯白墙壁上出现裂痕。原始的林郗脸色骤变："怎么回事？"
"爸爸..."
稚嫩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裂缝中渗出鲜血，逐渐在地面汇聚成小章晨泽的模样。她看起来只有五岁，穿着病号服，怀里抱着那个熟悉的布娃娃。
"晨泽？不，这不可能..."原始的林郗踉跄后退，"你的意识应该还在第七层..."
小女孩抬头看他，黑洞般的眼睛流出鲜血："爸爸，我好疼啊..."
整个房间开始崩塌。原始的林郗疯狂操作着凭空出现的控制台，但裂痕仍在扩大。我感觉到束缚自己的力量正在减弱。
"你做了什么？"他对我怒吼。
不是我。我看向小章晨泽，她对我眨了眨眼——右眼是正常的孩童眼睛，左眼却是和苏岚一样的几何图形。
"系统早就失控了，爸爸。"小女孩的声音突然变成电子合成音，"从你把我分成七份那天起..."
真相如闪电劈开我的意识。根本没有什么治愈计划，真正的章晨泽早在第一次实验时就死亡了。现在系统中的"她"，是被分割成七份的意识碎片，分别掌控着终焉之地的七个层级。
而第九日...是系统自主诞生的混沌层级。
我的数据化部分突然爆发，银色光缆刺入地面裂缝。无数记忆顺着连接涌入：原始的林郗如何一次次克隆女儿，如何将她的意识切割，如何在失败后把所有克隆体都投入终焉之地...
"停下！"原始的林郗掏出一个控制器，"我随时可以重置你！"
小章晨泽笑了。她举起布娃娃，轻轻一扯——娃娃的头掉了下来，露出里面的微型终端。
"太晚了，爸爸。"她的声音又恢复成孩童的天真，"第九日的门已经开了。"
天花板轰然倒塌，露出外面浩瀚的星海。但这次，星辰全部是由数据组成，它们正在急速重组，拼出一个巨大的倒计时：
【00:10:00】
"最后十分钟。"小章晨泽牵起我的手，她的掌心温暖如真人，"哥哥要看看终焉之地真正的样子吗？"
我的数据流突然扩展，意识被拉升至上帝视角。终焉之地的全貌终于清晰——那是一个由无数培养舱组成的巨大球体，每个舱体里都困着一个"我们"。球体漂浮在真实世界的实验室中，而原始的林郗正孤独地站在控制台前。
"第十日很快就会到来。"小章晨泽的声音渐渐远去，"当所有层级归零时..."
倒计时跳到【00:05:00】。我开始坠落，穿过层层虚拟空间，看到：
——第七层里，机械苏岚正在修复系统；
——第五层中，血月再次升起；
——第一层的医院里，新一批"参与者"正从病床上醒来...
最后一眼，我看到原始的林郗跪在控制台前，手里拿着章晨泽生前的照片。他的眼泪滴在键盘上，引发了一连串的电火花。
倒计时归零时，整个终焉之地陷入了静默。然后，从最核心处传来一个清晰的童声：
"第十日，终焉与新生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