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熟睡的他”(1/1)

迷雾最深处,一座被藤蔓与阴影缠绕的城堡静静矗立,砖石缝隙里渗着化不开的湿冷,仿佛自诞生起就从未被阳光照拂过。

城堡腹地,一间终年不见天日的房间里,没有窗,只有墙角几盏忽明忽暗的幽绿烛火,勉强照亮周遭的轮廓。

房间正中央,一块半人高的寒冰悬浮在离地寸许的地方,寒气丝丝缕缕地从冰面蒸腾而上,在空气中凝结成细碎的白霜,让整个房间都冷得像冰窖。

那寒冰呈规整的长方形,边缘光滑如镜,冰层里没有半分杂质,通透得能清晰看见里面躺着的身影——

那是一位龙兽人。

他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毫无一丝血色,仿佛全身的生机都被这寒冰吸噬殆尽。

他周身覆盖着细密的银白鳞片,在幽绿烛火下泛着冷寂的光泽,只是那鳞片边缘已微微发暗,失去了应有的温润。

他的双手交叠在腹前,指节修长,指甲泛着玉石般的淡青,就连额间那对弧度优雅的龙角,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他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呼吸仿佛都已停滞,若不是胸口处冰层下隐约可见的微弱起伏,几乎会让人以为这只是一座精致却冰冷的雕像。

整个人像是被寒冰牢牢裹着,像是被时间封印在了某个瞬间,陷入一场无期限的沉睡,既没有醒来的迹象,也没有彻底凋零的痕迹,唯有寒冰散发的森森寒气,在房间里无声地弥漫,冻结了所有流动的空气。

“吱呀——”

厚重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逆着走廊尽头的微光走进来,在幽绿烛火的映照下,轮廓渐渐清晰——正是那位不久前在祭坛现身的魔王。

他周身的黑气收敛了许多,只剩下淡淡的暗影萦绕在衣摆边缘,少了几分暴戾,多了几分沉郁。

他反手将门合上,门轴转动的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随后,他缓步走向房间中央的寒冰,步伐缓慢而沉重,每一步都踩在凝结着白霜的地面上,留下浅浅的脚印。

走到寒冰旁,他微微俯身,蹲了下来。视线落在冰层中那位白龙兽人的脸上,久久没有移开。

幽绿的烛火在他眼底跳跃,映出太多复杂的情绪——有化不开的温柔,有难以言说的痛苦,还有一丝近乎绝望的执拗,像沉在深海里的礁石,被层层叠叠的浪涛包裹着,看不真切,却能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重量。

沉默片刻,他缓缓伸出手。那只曾凝聚过致命黑雾的手,此刻却褪去了所有戾气,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的轻颤,轻轻覆上寒冰表面,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冰层下,白龙兽人的脸颊冰凉而光滑,他的动作轻得不能再轻,指腹贴着冰面缓缓摩挲,仿佛生怕稍一用力,就会惊扰了这沉睡的身影。

“……都这么久了啊。”

魔王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低哑得像是被寒冰冻裂的石片,每一个字都裹着化不开的寒意。

他凝视着冰层中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指尖仍轻轻贴在冰面上,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对方早已失温的皮肤。

“时间好像很快……”

快得像是眨眼间,那些并肩而立的日夜就成了褪色的旧梦;快得让他还没来得及记住对方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就只剩下眼前这一片冰封的寂静。

没有回应。

寒冰里的白龙兽人依旧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上凝着细碎的白霜,纹丝不动。胸腔处那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起伏,与其说是呼吸,不如说是冰层折射出的错觉,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还“活着”。

魔王的指尖在冰面上停顿了一瞬,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攥住。

眼底那点刚刚浮起的、近乎温柔的微光,渐渐被一层薄雾般的痛楚覆盖,像冬日湖面上结的薄冰,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他当然知道。

无论自己的动作多轻,无论在这里守多久,眼前的人都醒不过来了。

那不是贪睡的小憩,不是可以被唤醒的沉眠。那是被命运亲手钉死在时间里的终结,是一道横跨在生与死之间的鸿沟,是他翻遍了所有禁术、耗尽了半生魔力,都无法撬动分毫的枷锁。

可他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指尖贴着冰冷的冰层,任由寒气顺着指缝钻进骨血里。

像是执拗地想用自己掌心那点微薄的温度,去焐热这片早已被岁月冻结的时光,去融化那层隔开了两个世界的坚冰。

幽绿的烛火在他身后明明灭灭,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歪歪扭扭地投在冰冷的石墙上,像一道被世界遗忘的剪影,孤寂得让人心头发紧。

“时间好像也很慢……”

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快要被寒冰吸噬掉。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钝刀子割肉,缓慢而清晰地提醒着他失去的一切。

说着,他缓缓低下头,将额头轻轻靠在了冰冷的冰层上。

那双曾映照过无数杀戮与黑暗的眼睛,此刻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冰面的寒意透过额头传来,激得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却没有移开。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离对方近一点,再近一点。

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烛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和冰层上不断凝结又融化的白霜,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漫长到没有尽头的等待。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魔王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沙哑。

额头依旧紧紧抵着冰冷的冰层,那寒意顺着骨骼蔓延,冻得他眉骨都在隐隐作痛,可他仿佛毫无所觉。

“你一定要醒过来啊……”

这句话里裹着太多东西——有他从不示人的脆弱,有濒临绝境的执拗,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恐惧。

他微微侧过头,鼻尖几乎要贴上冰面,仿佛这样就能更清晰地看到冰层下那张沉睡的脸。

那些曾被他刻意压抑的画面,此刻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雪地里并肩看星星的夜晚,他笑着说“龙族的寿命很长,我们有大把时间”;受伤时他皱着眉给自己包扎,指尖带着不容拒绝的温度;最后那一战,他挡在自己身前,银白的鳞片在火光中碎裂成星……

“……好吗?”

尾音轻轻扬起,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恳求,像个害怕被拒绝的孩子。

这三个字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又弹回来,轻轻落在他的心上,激起一阵酸涩的涟漪。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了这场“最后一次机会”,他几乎耗尽了积攒千年的本源魔力,甚至不惜流失生命,使用那股禁忌之力,那些被他搅动的纷争,归根结底,都只是为了这一刻…

冰层下的白龙兽人依旧毫无动静,睫毛上的白霜仿佛亘古不变的印记。

可魔王还是固执地维持着这个姿势,额头抵着冰面,掌心贴着轮廓,像是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焐化那层隔绝了生与死的界限。

“求你了……”他终于忍不住,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哽咽,快得像错觉,“就这一次……醒过来,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