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对角巷的回忆碎片(1/1)
锈铁广场的霓虹灯管还在滋滋作响,只是换了批更亮的 LED 灯。机械骷髅骨架的肩胛骨依旧 “咯吱” 开合,汽车大灯改成的眼睛里,新换的星坠矿灯泡比当年亮了三倍,把台下人群的影子切成晃动的翡翠色碎片 —— 和苏敏记忆里青紫色的荧光棒碎渣,有着奇妙的呼应。舞台边缘加装了圈星坠矿护栏,那些半透明的晶体里封存着不同年份的演出海报,程起认出其中一张正是夜火乐队当年的宣传照,照片上的自己还留着不羁的脏辫。
程起站在舞台侧面,指尖抚过铁板上的凹痕。那是当年他跳下台时,马丁靴跟砸出的印记,如今被摊主用银漆填成鸢尾花的形状,花心处还嵌着颗迷你电吉他模型。“没想到这舞台还在。” 他的声音混着远处贝斯的试音声,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记忆里漾开圈圈涟漪。舞台后方的 DJ 台早已不是当年的推土机残骸,换成了泽塔星系的声波控制台,银灰色的面板上跳动着紫色数据流,却刻意保留了用废铁焊接的骷髅头装饰,算是对旧时光的致敬。
苏敏的目光落在人墙边缘的马赛克地砖上。第三排地砖的裂纹里,似乎还嵌着当年摔碎的笔记本纸角 —— 那天她穿着改良旗袍,银线绣的长城在霓虹下忽明忽暗,背包拉链突然 “刺啦” 崩开,护照、父母的旧照片、记满线索的笔记本 “扑簌簌” 散落一地。广场北侧的摊贩区比三年前规整了许多,当年杂乱堆砌的废铁堆被改造成了星坠矿展示架,一块块泛着绿光的矿石被做成路灯,照亮了 “幻饰阁” 新挂的木质招牌,招牌上的铜环还挂着程起当年送她的同款月光石手链,成了吸引游客的 “缘分信物”。
“膝盖就是磕在这块砖上。” 她蹲下身,指尖划过地砖的棱角。记忆里的疼痛突然清晰,比疼痛更鲜明的是慌乱 —— 她死死按住那张写着 “2022.7.15 爸妈入住古堡酒店后失联” 的纸条,眼睁睁看着扒手抓起她的地质锤,转身钻进蒸汽巷口。巷口的贩卖机早已换成了自动能量补给站,当年喷可乐罐的位置如今立着块纪念牌,上面用激光刻着 “夜火乐队曾在此救场”,旁边还嵌着片从舞台上取下的旧铁板,锈迹斑斑的表面能隐约看到吉他弦划过的痕迹。
程起靠在舞台支柱上,视线越过人群,落在蒸汽巷的入口。那天他刚用拨片完成第三次抛接,正准备对台下尖叫的露脐装姑娘挑眉,眼角余光就瞥见了苏敏蹲在地上的身影。她发簪上的碎钻沾着灰,旗袍开衩处渗着血珠,明明吓坏了,却还在用发抖的手把散落物往怀里拢。
“当时还以为你是来砸场子的。” 程起突然笑出声,声音里带着自嘲,“穿得那么精致,却蹲在满地荧光棒碎渣里,像幅错位的古典画。” 他跳下舞台时,吉他线还插在扩音器上,拖着线跑了三步才拽断,金属接头在地上划出刺耳的 “滋啦” 声。
苏敏的脸颊泛起红晕。她当然记得程起当时的样子:皮夹克敞开着,里面印着骷髅吉他的 T 恤湿透了,发梢的汗珠滴在她的样本盒上,晕开的水渍刚好盖住 “云途旅游” 的 logo。他把扒手按在墙上时,拨片抵住对方咽喉的狠劲,和后来递给她方巾时的笨拙,简直像两个人。
“你还说我是‘你女人’。” 她捡起块碎玻璃,对着阳光晃了晃,“那扒手吓得脸都白了,我当时也以为你是街头混混。” 尤其是他扯下脖子上的方巾,胡乱缠在她手腕血痕上的样子,活脱脱电影里的痞气少爷,“十足的公子哥们儿做派。”
程起刚要反驳,巷口传来糖画勺浇铁板的 “滋滋” 声。穿蓝布衫的老人举着刚做好的吉他糖画,冲他们咧嘴笑:“我就说眼熟!你就是当年那个拽着吉他线跑下台的小伙子吧?” 老人的糖画摊比三年前大了一倍,铁板上还留着电吉他形状的焦痕,“那天你把人按在我摊前的铁柱上,我这糖都熬糊了三锅!”
“大爷记性真好。” 程起接过老人递来的糖画,发现是《废铁天堂》的旋律谱子形状。
“能不好吗?” 老人往苏敏手里塞了支旗袍形状的糖画,“这姑娘当时蹲在地上,手里紧紧攥着张照片,我想帮她捡本子,她都警惕地躲开 —— 现在想想,那时候就护得紧呢。” 他用糖勺指着舞台,“你后来唱《沙漠星图》的时候,她就站在第一排,听得眼睛都直了。”
苏敏咬着糖画,听老人絮絮叨叨地讲那天的后续:程起把她送到幻饰阁后,又跑回舞台补唱,嗓子都哑了还在唱;她从幻饰阁出来时,夜火乐队刚好在唱新歌,温柔的调子混着合成器的沙沙声,像在耳边说秘密。
“那首歌叫《锈铁与星光》。” 程起突然说。他跳上舞台,从旁边乐队手里借过电吉他,调弦的动作和当年一模一样。“最后一句是……”
电吉他的失真音效突然炸开,惊飞了檐下的麻雀。程起的声音裹着电流,在锈铁广场上回荡:
“在锈铁与星光的交界 / 有人捡起破碎的春天……”
苏敏站在当年的位置,看着舞台上的他。霓虹灯管在他身后明明灭灭,把他的影子投在马赛克地砖上,时而拉长如少年,时而沉稳如现在。她忽然想起幻饰阁的老陈说过的话:“有些相遇像老坑翡翠,初看时蒙着灰,越久越透亮。”
一曲终了,程起跳下舞台,吉他背带在肩头晃悠。他走到苏敏面前,像当年那样伸出手,掌心躺着颗用星坠矿做的拨片,上面刻着小小的地质锤图案。“补你的谢礼。” 他的指尖蹭过她的手腕,那里早已没有伤疤,只有时光留下的温柔印记。
离开锈铁广场时,蒸汽巷的霓虹正在换色。阿拉伯商队的鹰笛依旧悠长,玻璃罐里的 “预言沙” 堆出了 “良缘” 的字样;日本匠人的月光石摊位前,狐狸面具的眼窝亮着蓝光,这次苏敏没有害怕,只是牵着程起的手,轻轻笑了笑。
对角巷的钟楼敲了七下,和三年前他们初遇那天的时间一模一样。程起低头时,看见苏敏耳后的星坠矿花正在发光,与自己口袋里的拨片产生共鸣,在暮色中画出道细细的光带 —— 像条看不见的线,从锈铁广场的那个夜晚开始,就把他们紧紧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