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合章)育真龙之相!“槛儿是我小媳妇!”(1/1)
顺国公老夫人本姓施,生得方圆脸深窝眼,双目炯炯有神,鬓发如银。
一身素青大衫,头戴命妇翟冠。
跟众多高门大户家里一样,施老夫人是现今顺国公府中唯一的大家长。
通身的气度不提。
早年郑明芷尚待字闺中时,因着他们家和其他几房的关系不甚融洽。
因而她们下面的这些小辈也是面和心不和,暗地里时不时就较起了劲。
只不过因着顺国公为老夫人所生,又承了爵位,其他几房的姐儿哥儿跟郑明芷较劲也不敢做得太过。
便都想方设法从老夫人入手,以博得其喜爱来彰显各自在府中的地位。
郑明芷自诩嫡女,从不屑这种手段。
只她惯是在意名声,所以时常在老夫人跟前尽孝,如今也算是破罐子破摔了。
所幸施老夫人早看清这个孙女私底下的德性,看她这样倒也没觉得意外。
只道:“不知太子妃是让老身跪着宣训,还是站着宣训,亦或是赐座宣训。”
郑明芷没吭声。
施老夫人恭敬道:“大靖律有明文在册,凡子孙殴祖父母、父母者皆斩,迫尊长卑躬屈膝以殴罪量刑。
皇室成员待长上当恭顺孝道,违者以僭逆论,轻者废黜,重则赐死。”
“故,请太子妃先行容老身起身免跪。”
半夜在元淳宫当着元隆帝和太子的面,眼睁睁看着庞嬷嬷被带走。
一早天刚亮,海顺就领着人来收了她的金印宝册,那一刻郑明芷心如死灰。
可稍后再将这桩事从头到尾地想了一通,她到底还是有怨有怒有恨的。
怨庞嬷嬷自作主张给她招祸,怒霜云白眼狼烂心肺,恨太子心狠手辣!
所以郑明芷不顾霜月的劝阻又摔打了一番,好不容易终于平复下来。
这会儿又听施老夫人张口闭口就是律令内训,郑明芷杀人的心都有了。
她就想坐稳太子妃的位置,想将来成为一国之母,不想守这些劳什子规矩!
为什么都要拿规矩压她!
深吸一口气,郑明芷坐起身,疲惫道:“祖母请起,霜云,给老夫人看座。”
屋里静了一瞬。
郑明芷看向霜月,随即闭着眼笑了一声。
霜月忍着泪搬来一张楠木雕灯笼莲瓣纹的凳子,上前搀起老夫人坐。
施老夫人谢了恩。
郑明芷淡淡道:“开始吧。”
所谓宣训,围绕的内容左不过纲常之失、德容有亏、社稷之患以及宫廷内训。
车轱辘话翻来覆去。
施老夫人张口就来,郑明芷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约莫有一个时辰,施老夫人手边的茶换了三盏,大面上的宣训告一段落。
期间霜月替自家主子理好了发髻衣衫,郑明芷双手撑在床沿上默不作声。
施老夫人沉默地看她,忽然问:“你出嫁前我同你说过什么,你可还记得?”
这般说法就是从太子妃和顺国公老夫人的身份,转变成了孙女和亲祖母。
郑明芷:“想说什么直说。”
施老夫人点头。
“也罢,便长话短说,我不讨你嫌。”
“你出嫁前我跟你说,太子身份尊贵你要敬着他,不可怠慢轻视,宫中规矩礼节多你要时刻谨言慎行。
但我还与你说,太子为一国储君,当修身齐家为夫之表率,当礼重于你。”
郑明芷皱眉。
施老夫人没被她的不耐影响:“太祖有言,皇室子弟既聘妻以礼,当待以诚。
储妃承宗庙之重,凡御内庭须持敬慎,储君待之当重其位、听其谏、厚其养。
太子薄待正妃,太子妃可上奏疏陈情,帝后将会照宗法祖制约束太子。”
“我还同你举过例,说本朝曾有太子因小事斥责太子妃,被帝后双双申饬。”
郑明芷问:“您到底想说什么?如果只是来跟我背祖训,大可没有必要。”
施老夫人神情从容,话锋一转。
“庞嬷嬷和霜云背主且先不提,我想知道你是做了什么理亏于太子的事。
才会致使你这个太子妃与太子有了矛盾,你却连上疏的权利都不曾行使。
或者该说,你是做了什么,导致你在太子跟前连行使正妻权利的资格都没有?”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施老夫人对郑明芷的花癫癖好并不知情,也不知道孙女做过什么荒唐事。
来的路上宫人只跟她说了庞嬷嬷和霜云暗害小皇孙,以及太子妃昨晚意图殴杀霜云和此前顶撞太子的事。
但施老夫人却能通过这一件件事,看到郑明芷和太子之间的矛盾根源。
并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
郑明芷不喜欢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沉着脸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
施老夫人语气平和。
“陛下要怎么处置你爹和顺国公府暂还不知,但你没被废是确定的事。
你若不想彻底将这个位置作没了,就不要再使性,沉下心认真思过一段时间。”
“你与太子成婚刚两年,且今年要大选,接下来至少三年你的位置不会动。
三年不长也不短,起码够你挽回一些事了,你便只管平心静气恪守本分。”
郑明芷偏头,一副不想听的模样。
施老夫人见状道:“如果做不到,那我劝你现在就去向太子自请废太子妃,如此还能留国公府一个体面。”
郑明芷难以置信。
“自请废太子妃?凭什么!”
“凭你有爹娘,凭顺国公府两百余口人,凭你身后的九族近千条性命!”
施老夫人的语调在说出之后一句话时陡然拔高加重,目光犀利如鹰。
郑明芷的心下意识一紧。
施老夫人却是不再多说。
撑着拐杖站起来。
“望太子妃今后行事之前,想想自己能否背负得起众多无辜之人的性命。”
郑明芷“腾”地起身。
眼眶通红,声音嘶哑地道:“凭什么要我一个人背负他们的命?!”
“凭你想要那个位置,凭你与你爹娘瞒着我做了决定,凭任重者其忧不可以不深,位高者其责不可以不厚。”
施老夫人眯了眯眼,遂俯身拜下。
“老身言尽于此。”
说罢,由小宫女搀着躬身告退。
郑明芷看着卧房门口晃动的珠帘,随后猛地转身扑到床上呜呜哭了起来。
“劳烦老夫人辛苦一趟了。”
海顺在嘉荣堂外候着,见施老夫人出来,他笑容亲切地迎上来道。
施老夫人面露惭愧。
“海总管哪里话,若非老身早年疏忽了对太子妃的关心,如今何以劳殿下费心。”
海顺与她客套两句。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嘉荣堂前面的庭院里。
施老夫人道:“老身治家无方致使家奴背主谋害玉麟,当真愧怍万分。
不知玉麟眼下如何,贵体可是康健?
老身来时前往坤和宫拜见娘娘,伏请娘娘容老身率太医与女史入宫验玉麟体貌脉息,问察乳食安寝之况。
得证玉麟无恙,老身方可安心。”
“娘娘宽厚准老身请奏,不知海公公当下可得空,估计得烦请您替老身引路。”
玉麟便是指皇孙。
施老夫人是外命妇。
按礼不能探视太子侍妾和皇孙的,但她是顺国公府的主事人,太子妃的祖母。
奴仆谋害东宫皇孙,老夫人不管以哪个身份立场出发都应当有所作为。
施老夫人显然行事妥帖。
不仅上奏请了太医替小皇孙检查身子,还请了女史过来记录在册。
把探望槛儿,也说成了问小皇孙吃睡情况。
真让太子料到了。
海顺暗哂,“老夫人客气,这边请。”
槛儿刚睡着。
听跳珠说顺国公老夫人来探视小皇孙,她便又半坐起来稍微收拾了一下。
不多时。
老夫人果然以问察小皇孙的吃睡情况,来探视宋昭训这位生母了。
别看槛儿上辈子和郑氏不共戴天,顺国公府最后也落了个抄家流放的下场。
但顺国公老夫人却是得以善终的。
皆因顺国公老夫人出身平民,早年在京郊的一间育婴堂收养弃婴残婴。
后来建立育婴堂的人离世。
三十名弃婴无处可去。
已嫁进顺国公府的老夫人便奏请朝廷,将那间育婴堂记到了自己名下。
自然要撇清培养势力的嫌疑。
所以老夫人主动奏请朝廷派了人驻守,收养婴孩的规矩也是极为严格。
除了朝廷没人知道这间育婴堂是她在当家。
而孩子养到五岁就会送寺庙道观,官府会发度牒,为朝廷创度牒税。
之后等孩子们再大些了,要么去卫所充军要么服徭役,总归是活下来了。
那间育婴堂至今有四十年,先后充军三百余人,给朝廷收了二十万两的度牒税。
这其间虽说与利益挂钩,但顺国公老夫人的初衷和心意一直是好的。
也因此上辈子顺国公府被抄家流放,顺国公夫妻被斩首,老夫人却得以回归平民身就在京城荣养天年。
槛儿前世和施老夫人打过几回交道。
但因着郑明芷的关系,两人之间的气氛也甚是微妙,所以并没说多少话。
现今再见,自然也只是客套寒暄。
不到一刻钟。
施老夫人便留下礼走了。
一路出了宫门,直到坐上马车,年近古稀的老人家才得以长长地喘口气。
“您辛苦了,快喝口热茶暖暖。”心腹妈妈从丫鬟手里接过茶,关切道。
施老夫人连喝了大半盏。
李妈妈问:“不知太子妃最近如何了,殿下这回召您入宫所为何事啊?”
施老夫人摆摆手,“这个等我回去了再说,不过我见过那位宋昭训了。”
东宫添了位昭训,这事早在去年槛儿晋位不久顺国公府便得了消息。
后来槛儿得宠、有孕。
顺国公府也都知情。
为了这事,其他几房早先和郑明芷有过恩怨的少爷姑娘,暗地里没少落井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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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自己这一房自是为此着急不已,出了些馊主意,都被施老夫人拦了。
李妈妈听自家老夫人说见过宋昭训了,忍不住忙问:“您觉得如何?”
槛儿生产的喜讯目前还没公开,施老夫人也不打算在外面说这个。
只沉吟了片刻。
很是认真道:“其样貌不必说,国色天香也不为过,别说殿下宠,便是我有这么个孙女也要日日召到跟前伴着。
关键我观其面相,天庭饱满,目色澄金,颈纤而项隆,是个不得了的。”
其实何止是不得了。
是非常不得了。
那位宋昭训山根透额,双颧丰盈如抱珠,印堂隐可见紫气萦绕,这明显就是旺嗣福延三代当育真龙之相!
施老夫人还记得不久前跟对方一照面,她的心就禁不住地突了一下。
不过也仅此而已。
她爹娘死得早,自己没嫁人时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仅有的两条裤子几姐妹轮着穿。
她靠在育婴堂养孩子、干杂活养活一家子,后来得了际遇嫁进国公府日子才好起来。
那位宋昭训的面相虽是一等一得好,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对方此前命途多舛。
施老夫人自是不至于因着看出那位宋昭训从前不易,便同情心泛滥。
放着自己的亲孙女不管,反倒去怜惜一个极有可能抢了她孙女位置的人。
但大抵因着自己是苦过来的,又清楚自己孙女私下里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所以施老夫人在看清宋昭训的面相非同寻常时,并没像有些大宅门的老人那般,觉得势必要除掉此女什么的。
她只有一种原来如此的了然感。
“那位宋昭训真有您说得这么不得了,那我们家姑娘,太子妃怎么办?”
心腹妈妈听自家主子这么说那位宋昭训,不免替他们家姑娘着急起来。
施老夫人哼笑了声。
“能怎么办,她在宫里我们在宫外,就算想帮把手也是鞭长莫及。”
何况这回陛下会怎么处置顺国公府尚未可知,能留个侯爵位便是开天恩了。
就怕……
“吁——”
马车忽然一阵急停。
心腹妈妈手快地护住施老夫人,没好气对车帘子外斥道:“怎么回事?伤着了老夫人你们谁担得起!”
车夫连声赔不是,跟着解释道:“突然蹿了个人出来,也不知干什么的。”
扭头又去骂那乱蹿的人。
施老夫人没叫人撩开帘子看,只听声音辨别出蹿过来的是个男人。
另有一道妇人声,似是那男人的娘,又是赔笑又是骂那男人莫要冲撞了贵人。
言语小心又粗鄙。
施老夫人听了两句便皱了皱眉,发话道:“行了,我没事,继续赶路吧。”
车夫连声道是。
又骂了那人一句便驾车离开。
路边,看着那辆朱漆彩绘四个角都嵌着金子造的云鹤纹马车跑远了。
上一刻还咧着嘴赔笑的妇人嘴角一拉,冲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就狠啐了一口。
“呸!什么玩意儿,有钱了不起啊?看给他张狂的,急着赶他爹的头七!”
刚骂完,被她抓着手臂的男人挣开了她,然后直奔对面的首饰摊子。
“这个这个,我要这个。”
妇人走过来,就见儿子正让小贩把他手里的那支雕着梅花的银簪子包起来。
她俩眼一瞪,一把将簪子抢过来扔回摊子上,“你要个屁!跟娘回家!”
“我不我不,我就要这个!槛儿明天生辰,我答应了要送她好东西的!”
“槛儿槛儿砍你娘的狗臭……呸!说多少遍了现在那小蹄子不叫槛儿。
槛儿早死了,也不知你咋就那么喜欢那个丧门星,要不是她咱家也不会……”
“就是槛儿就要槛儿!槛儿是我小媳妇!”
“行行行,你说是就是,是你小媳妇就赶紧弄个崽子出来,娘之前教你的你记住没?赶紧让你媳妇怀上!”
“怀不上,槛儿害怕。”
“害怕?她害怕个屁!该死的瘟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