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钢铁洪流(1/1)

保单刚刚到期,审核取现用不了多长时间。

倒是合作银行那边的转账限额比较麻烦。

好在银行卡是他自己的名字,宁川把那三十万现金取出放进双肩包中。

至于理由……

隔壁工行存款送米面食用油……

咳咳。

那他总不能说他取出来上外面看看谁需要吧。

顶着柜员对于隔壁无耻商战的震惊目光,宁川稍有些愧疚地带着一笔巨款随意打了辆出租车。

04年的出租车,8块的起步价,1块4毛钱一公里。

但对于这年代人均可支配不过万元的江城来讲,也不算便宜,大多数人在可选的情况下,应该不会选这个吧。

司机师傅也是个健谈的,但耐不住宁川一直在走神。

相比高考前的两点一线,宁川真的是好久没仔细看过这座陪伴他长大的城市了。

“小娃你是江城本地人啊?看你这年岁不大,去打工?”

“啊?啊,学习不太行,估计上不了学了,提前去厂子看看。”

宁川听见问话,随便找个借口回了声,又把头扭到窗外。

其实04年大学已经相对普及了,再不济也能上个专科。

可你让他怎么解释。

清山区是整个江城最大的工业区,包括省级支柱产业的钢厂也建在那里。

与二十年后人们对工厂的态度不同,这时候能进到国家的厂子里上班,那已经是顶好的工作了。

好吧,二十年后也是。

“半导体”中还在报道着全国各地禽流感的情况,刺啦刺啦,也让人听不清楚。

“唉……”司机叹了口气,又接着道,

“这两年打工可不好过,这不禽流感,紧接着非典来的,又闹电荒,好多厂子干三天歇四天,都撑不住喽。”

“电荒?”宁川对这个词有些陌生,也来了些精神。

“对,闹电荒嘛,厂子开那么多,发电厂也没想到有这么多厂,这下好了,都没有电用,老百姓也得跟着省。”

司机浅笑一声,对于这些事儿,大多数人也只能无奈笑笑。

果然,人的忘性都挺大的。

有些时候一年到头,总是忍不住抱怨今年难呐,明年也不容易,但却丝毫想不起我们本就是这样曲折着过来的。

宁川昨夜睡不着,躺在床上来回打滚的时候也有思考。

虽然他对于躺平这件事有着无尽的向往,可……

毕竟是跨越二十年的光景让他重走人生路,高不高考的先放一边。

若是真没那本事也就罢了,可他偏偏读了32年的书。

32年啊,他咋想的?

但不管怎样,说到底,他连高中整理的那些笔记都不舍得扔,这存在脑子里的知识他就有勇气舍弃吗。

唉,难道他天生就没有当条咸鱼的命吗。

“师傅,您就把我放这里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过去就好。”

宁川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司机可能看他也有些不太舒服,也怕他晕车,便赶忙开口道。

“啊,行,沿路往前一公里左右就到了。”

即便司机不嘱托,钢厂的高炉也足够醒目。

宁川眺远望去,四组炼钢机组有三组在运转,很显然,所谓电荒并没有影响到这里。

他手里拎着的背包向着肩后甩去,单肩挑着背包就提步向着前方走去。

虽然打车时同司机指的目的地是这里,但实际宁川想去的是偏北的那片应武钢而生的其他钢铁加工厂。

只是没有智能手机的时代,说清个地点好像都不是什么容易事。

宁川好奇心向来重,秉持着一个来都来了的态度,他还是打算靠过去看看。

还记得刚开始工作那些年,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东西南北的炼钢厂也没少跑,但武钢这个地址早就被废弃不用。

所以能看见未搬迁并且仍在生产的武钢,宁川也会觉得有些新奇。

“嘿,那小子,干嘛的?”

宁川才靠近厂区围墙,手都没动,就让人吓一激灵。

回头一看,跟保安大爷撞了个对眼,哪能不心虚啊。

等等,他又不是来做贼的。

谁家小子玉米八的大高个赶着下午天光正亮的时候出来做贼。

很显然,对面保安大爷也这样认为。

所以也只是单纯呵斥了宁川一嗓子,并没有接下来的动作。

不然真是要查个包什么的,宁川是给看不给看?真是看了,这一包钱又怎么解释?

麻烦得很。

所以,宁川决定套个近乎。

他从兜里掏出盒硬通货来,拆封抖烟,动作一气呵成。

好学生就是要什么都学的快。

宁川自己是不喜欢烟味的,但耐不住凡是聊天应酬的时候都有人往过递。

他开始还乐意解释两句,后来发现这东西吸二手的也没差,就开始拿嘴叼着,时间长了,他也就不解释了。

当然了,他不爱抽嗷,不上瘾嗷,乖宝宝呢。

大爷挑眼巡视起宁川的面相,借着烟的面子,眼见着就和蔼了不少。

“呃……师傅,我就看一下,不进去。”

“看也不得行,这都国家机密。”

好一个国家机密。

宁川有些无语,倒也没毛病。

大爷接烟的动作倒也不含糊,单支夹在耳后,另一支就夹在右手,左手摸摸左口袋,又摸摸右口袋,实在没找到才摸摸胸口。

……

“得,都给您拿着,回去慢慢抽。”一包黄鹤楼而已,也没多少钱。

倒是忘了,厂区虽然整天烟熏火燎的,但实则禁火。

宁川平日里也没抽烟的习惯,自然也就没备火,干脆就整包烟塞进保安大爷手里。

“呵,个鬼娃子,烟拿喽,事不一定办喔。”大爷把另两支塞进盒中,没抬眼的功夫,顺嘴调笑着说道。

“呃……学习不行,想出来找个厂子上班。”宁川有些局促地正了正书包带。

事儿都办到这地步了,说是路过就有些假了,干脆找了个同出租车上相同的理由。

“成年了吗?”

“生日早呢,过年一起的。”宁川从兜里掏出身份证,倒像个青涩来找工作的少年。

他成年正赶上一二代身份证交替,干脆就换了个新的。

保安大爷拿在手里看得新奇,前后翻了翻才递回到宁川手里。

“宁川?你这三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还算学习不好?”

宁川原本扬着的嘴角一僵,明亮的黑眼珠在眼眶里滚了一圈,随即笑得更灿烂了。

“那您可能也知道我考前得了病。”

宁川说得是他刚回来那阵子,差点要了他的命。

许是看在烟的份上,许是真心疼他,对方没在这问题上多纠结,只是继续道。

“想打暑假工,往北几里路,那边有几个小厂子醒目得很。它们招临时工,这大厂子不行,管得严,别再耽误了上学。”

“啊,行……”宁川掸掸鼻尖,应和道。

他知道对方指的应该是什么档案社保之类的事情。

但利用了对方的同情,宁川是有些心虚的。

看着保安大爷交代完,捏着烟离去,他也算松了口气。

“哎,对了”

“啊啊?在呢!”

大爷猛然一个回马枪,吓得刚把心放肚子里的宁川突然立正。

“你放心昂,你这事我不会告诉我孙子的。”

“啊,好啊。”

宁川面上带笑,心里却暗自把牙都咬紧了。

嘿,到底是哪个孙子?

还怪有分享欲的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