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古柯鉴毒(1/1)
庆历七年三月二十,泉州港的晨雾裹挟着海腥味,黏在陈砚秋的睫毛上。他站在"蒲氏蕃坊"的牌楼下,铜雀砚在袖中发烫,砚底渗出的黑水正顺着他的腕脉游走,在掌心蚀出一幅海图——图上标注着三艘大食商船的锚位,旁边用西夏文小字批注"古柯"二字。
"看旗杆。"陆鸿渐压低声音。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最东侧那艘三桅船的旗绳上缠着冰蓝丝线,与岭南药栈发现的如出一辙。许慎柔的银针突然自行弯曲,针尖指向船尾的檀木箱——箱缝里渗出的褐色粉末,正将甲板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是碱草灰混了古柯汁……"许慎柔用丝帕裹住一撮粉末,"《开宝本草》记载过,大食人称之为'狂笑散'。"
蕃坊的晨钟突然变调。
原本悠扬的铜钟声变得尖锐刺耳,钟面上浮现出细密的裂纹。陈砚秋的铜雀砚剧烈震动,砚台黑水在青石板上蚀出个"避"字。三人刚退入巷尾,就见钟楼顶棚炸裂,十二名戴青铜面具的蕃商纵身跃下——他们手腕上缠着冰蓝丝线,线另一头延伸向港口商船。
"不是西夏人……"陆鸿渐瞳孔骤缩,"是回鹘镖客!"
为首者铁护腕上刻着交子的水印纹路,正是成都府十六家交子铺的密记。许慎柔的银针脱手飞出,针尖刺入那人眉心时带出的不是血,而是黏稠的蓝色汁液——与溶洞蜡尸身上的防腐剂一模一样。
商船传来象牙哨的尖啸。
甲板上突然竖起七面冰片镜,将阳光折射成蓝莹莹的光束。光束扫过之处,石板路上浮起三百六十五个银针的虚影,排列成昨夜账册上见过的星图。陈砚秋怀中的《璇玑录》竹简突然发烫,简片自动重组,显出段被火烧过的文字:
"大食狂笑散遇碱成毒,可蚀银针星位……"
蕃坊深处传来车轮的吱嘎声。
六辆囚车缓缓驶向码头,车内蜷缩着戴重枷的孩童。最小的不过五六岁,脖颈挂着刻有"景佑"年号的铜牌。许慎柔的银针突然自行飞向囚车,在铁栅栏上灼出北斗七星的图案。
"是骨相……"她声音发颤,"他们在运送'鼻若悬胆'的童男!"
铜雀砚的黑水突然沸腾。陈砚秋猛然转身,看见港口阴影处站着个戴青铜面具的蕃商,正用金匕撬开只贴有"珊瑚贡品"封条的樟木箱——箱中装满古柯叶,叶片上爬满银针拼成的西夏文。
"庆历七年三月,童试始……"
面具人的声音像钝刀刮骨。他掀开第二只箱子,里面竟是整整齐齐的考篮,篮底涂着碱草灰与古柯汁的混合物。第三只箱子开启时,陈砚秋的铜雀砚几乎要跳出衣襟——箱中躺着七具穿宋童服饰的蜡尸,每具心窝都插着未完工的银针。
"韩相要的三百六十五具骨相……"面具人用金匕划开蜡尸胸腔,"最后七具在这里。"
陆鸿渐的茶刀破空而至,斩断面具人腕间的冰蓝丝线。线断的刹那,港口所有商船的帆索同时崩裂,坠下的船帆上赫然显现出交子水印组成的星图。许慎柔趁机冲向囚车,银针刺入重枷锁孔时带出股黑水——竟是稀释的迦拘勒汁。
"小心!"
陈砚秋的警告被爆炸声淹没。戴面具的蕃商突然自燃,蓝色火焰中飞出数百根银针,针尾翡翠刻着不同年号。铜雀砚自行分解为七块残片,在空中布成北斗阵,将银针尽数吸附。
囚车里的孩童突然集体抬头。
他们的瞳孔全变成了银针状,齐声诵起《论语·为政》篇。最骇人的是那个挂景佑铜牌的孩子——他撕开衣襟,露出心口处未愈合的针孔,孔中渗出混着古柯汁的蓝血。
"文脉已断……"孩童的声音苍老如八十老翁,"……当以骨相续之……"
《璇玑录》竹简突然飞向囚车。简片插入地面围成八卦阵,将孩童们笼罩在青光中。许慎柔趁机割断重枷,却发现每个孩子的后颈都钉着根银针,针尾拴着写有姓氏的冰蓝丝带。
"宫、商、角、徵、羽……"她数着丝带,"五音俱全……"
港口突然响起波斯号角。
那艘三桅商船正在起锚,甲板上堆满贴着"御用珊瑚"封条的箱子。陈砚秋的铜雀砚残片突然射向船舷,在黑檀木上蚀出个"戎"字。字成的刹那,所有箱盖同时弹开——
里面根本不是珊瑚,而是三百五十八个泡在药液中的鼻子!
每个鼻腔软骨都保留完整,鼻梁旁用银针钉着标签:"鼻若悬胆,当黜"。最前排的七个瓶子还空着,标签上墨迹新鲜:"庆历七年童试补"。
"原来这就是骨相标本……"陆鸿渐的茶刀当啷落地。
许慎柔正用银针挑出孩童后颈的银针。针尖离体的瞬间,那孩子突然呕吐,吐出的秽物里竟有未消化的古柯叶。陈砚秋的铜雀砚突然发出刺耳鸣响,七块残片拼合处渗出黑水,在空中组成敕令:
"三月廿四,童试始,集七音。"
囚车底部突然裂开暗格。
格中滚出个鎏金匣子,匣面用碱草汁画着紫微垣星象。陈砚秋撬开匣锁,里面整齐排列着七根未完工的银针,每根针尖都沾着童血。匣底羊皮纸上,西夏文与阿拉伯文并列记载着:
"取七音骨相童男心头血,混古柯汁与碱草灰,可制移星针。"
落款是梁太后的朱印与茶马司的押记。
商船传来弩机绞弦的闷响。
陈砚秋抱起那个挂景佑铜牌的孩子翻滚躲避,弩箭擦过他耳际,钉入身后《璇玑录》竹简。简片炸裂的刹那,港口所有水面同时浮现银针星图,连浪花都凝固成"黜"字的形状。
"回汴京……"孩童突然抓住陈砚秋的衣领,"……救救我们……"
他的瞳孔恢复正常颜色,眼白却浮现出细密的西夏文——正是《鹰房药典》中控制心神的那一页。
铜雀砚最后一块残片突然嵌入孩童的景佑铜牌。牌面裂开,露出里面微型蜡丸,丸中裹着半页被血浸透的《金刚经》——正是陈砚秋父亲的手迹。
经文字迹在阳光下显现:
"三百六十五银针,钉的是佛经三百六十五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