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断尾焚档(1/1)
川蜀的冬夜带着刺骨的湿冷,陈砚秋蜷缩在成都府衙后巷的炭窖里,怀中七把阴阳刀紧贴着肌肤,刀柄翡翠渗出彻骨的寒意。窖顶缝隙透下的月光照在《骨相考》上,那些被朱砂圈出的鼻梁轮廓在暗处泛着诡异的红光。
远处传来整齐的马蹄声,铁甲摩擦的声响混着川蜀特有的竹哨音。陈砚秋从炭堆缝隙望去,看见一队禁军举着火把冲进府衙侧门。火光照亮他们腰间悬挂的银鞘——鞘口露出的不是刀柄,而是半截烧焦的卷宗。
"奉韩枢密钧令!"为首的军官抖开黄麻纸公文,"庆历元年至十年科举档案,即刻焚毁!"
府衙书吏们抬出一口口樟木箱,箱上封条还盖着茶马司的朱印。陈砚秋瞳孔骤缩——那些根本不是科举档案,而是川蜀六州茶税账册!最老的书吏突然跪地哭嚎:"使不得啊!这都是永兴军路转运司的底账......"
"嗖!"
弩箭穿透老吏的咽喉,将他钉在府衙照壁上。军官一脚踹翻樟木箱,卷宗散落一地。陈砚秋看见某页账册边缘的批注——"丙戌科墨池会银三千两",墨迹与杜微言临死前给他的密信如出一辙。
禁军泼洒火油时,陈砚秋注意到他们靴底沾着特殊的黑泥。那是麦积山石窟特有的赭石黏土,黏土里混着未燃尽的翡翠碎屑。最蹊跷的是火把——焰心泛着靛蓝色,分明是掺了冰片的醒神丸粉末。
"轰!"
烈焰腾起的刹那,异变陡生。烧焦的卷宗灰烬竟在空中凝成一个个西夏文字,组成"七月七"三个大字。禁军们惊恐后退,却见那军官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鎏金匣子——正是鬼贡院密室里见过的款式!
匣中黑水泼向火堆。火焰霎时转成妖异的紫色,火中浮现出三百六十五个虚影,每个虚影都在用双刃刮刀修改账册数字。陈砚秋怀中的阴阳刀突然震颤,最锋利那把自动出鞘半寸,刀身映出火中最清晰的虚影——那人穿着景佑三年的官服,腰间却挂着西夏"鹰房"的青铜腰牌。
炭窖外传来窸窣声。陈砚秋握紧阴阳刀,却见个浑身是血的驿卒滚进来,怀中紧抱着烧焦的邮筒。驿卒的右手只剩三根手指,断口处插着银针——与鬼贡院老妇喉间的针一模一样。
"茶马司......"驿卒将邮筒塞给陈砚秋,"银鞘账册......"
邮筒裂开的缝隙里,露出半张桑皮地图。图上标注着从成都府到秦州的密道,沿途七个红圈旁都写着"戎"字。最骇人的是图角钤印——"墨池会丙戌科"的朱印下,还压着个翡翠色的指痕,指纹中心刻着"韩"字。
驿卒突然抽搐起来。他撕开衣襟,胸口赫然刺着微型贡院图,图中号舍正在渗血。血线组成一行小字:"三百六十五刀缺七,紫微垣倾"。
"麦积山......"驿卒咽气前死死攥住陈砚秋的手,"铜雀砚在第七窟......"
府衙方向突然爆出巨响。陈砚秋探头望去,只见焚烧中的卷宗堆里飞出无数银针,针尾拴着烧焦的纸片。禁军们惨叫倒地,每根银针都精准刺入他们脖颈后的"风府穴"——那是《骨相考》记载的"黜落纹"所在。
军官的鎏金匣子当啷落地。匣中滚出颗翡翠眼珠,瞳孔里嵌着七根银针。陈砚秋怀中的阴阳刀突然发烫,最厚重那把的刀柄翡翠自行脱落,露出中空的刀身——内壁刻着与邮筒地图完全一致的路线!
"拦住他!"
军官的吼声变了调,竟带着党项口音。陈砚秋撞开炭窖后板,滚入府衙排水渠。污水中漂着未烧尽的账页,他捞起一片,发现是茶马司与永兴军路转运使的密账,边角批注着"银鞘折科举贴头钱"。
排水渠通向锦江支流。陈砚秋刚浮出水面,就听见岸上传来熟悉的翡翠铃音。三个戴青铜面具的人正在岸边焚烧书箱,火堆旁跪着十二个书生打扮的囚犯,每人后颈都烙着"犯官之后"四字。
"庆历六年川蜀乡试中举者......"为首的面具人展开黄麻纸名单,"按《璇玑录》骨相法复查......"
他突然扯下最年轻囚犯的襕衫。少年后背赫然刺着星图,但本该是文曲星的位置却标着"陆"字。面具人用银针扎入少年颈椎,挑出根血淋淋的银丝——那丝线在火光中显露出西夏文密码。
"果然是陆巽之子。"面具人将银丝绕在翡翠扳指上,"当年你爹的试卷......"
陈砚秋的水下视角突然扭曲。少年背后的星图竟与怀中《骨相考》的某一页重叠,而银丝缠绕形成的图案,正是铜雀砚背面的鱼鳞纹!
"噗通!"
他故意踩断岸边枯枝。面具人警觉回头时,陈砚秋已潜入水下。阴阳刀在水流中发出嗡鸣,最轻薄那把的刀尖自动指向东北方——麦积山的方向。
顺流漂出三里,陈砚秋爬上岸边礁石。月光下可见成都城墙上的火把如游龙般聚集,显然在搜捕什么。他拧干衣襟时,怀中掉出驿卒给的邮筒残片。
残片内层竟藏着张小像。画中人身穿景佑三年翰林待诏官服,左手持铜雀砚,右手握着的正是阴阳刀——刀柄翡翠上清晰刻着"戎"字。画像题跋写着:"陈明远密写真容,藏于麦积山第七窟,后世子孙得见,当知文脉不绝。"
陈砚秋的指尖抚过父亲画像。纸背突然显出暗记,是宫廷专用的"鱼卵笺"水印——这种纸专用于真宗朝密诏。
远处传来马蹄声。陈砚秋将画像塞入刀柄暗格,忽然发现阴阳刀的排列形状,与父亲画像背景中的星图完全吻合。最长的两把刀交叉处,正好指向北斗第七星——而驿卒说的第七窟,就在这个方位。
"轰隆!"
成都城内突然腾起巨大火球。烈焰中飞出无数银针,在夜空组成紫微垣星象。陈砚秋的阴阳刀剧烈震颤,七把刀的翡翠同时映出火光的倒影——每簇火焰中心,都浮现出个被铁链锁住的考官虚影。
虚影们齐声吟诵:"三百六十五刀缺七,紫微垣倾......"
最后一个字音未落,锦江水突然倒灌进城。陈砚秋抓住漂过的樟木箱残板,看见水面浮满烧焦的试卷残页。某张残页上,"陆巽"二字被血圈住,旁边朱批:"鼻若悬胆,当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