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4章 朱拌麦冬,拌得药性和(1/1)
乱信穿过那片林子时,麦冬沟的月光正顺着溪涧流淌。沟里的麦冬丛顶着淡紫色的花穗,像撒了把碎星子在绿毯上,根茎被刨出时带着黄褐的外皮,肉质的块根串成链,活像藏在土里的玉珠。
十四口陶盆沿溪排开,月光洒在盆里,泛着清冷的光。麦冬沟坐在第七口盆前,青色短褂上沾着红色的朱砂末,手里的竹刷正往麦冬粒上刷朱砂。研细的朱砂粉像红色的烟尘,均匀地裹在纺锤形的麦冬上,朱红与玉白相映,散发出清苦中带着温润的药香:"你嚼这生麦冬," 他捏起粒饱满的块根递过来,清甜里带着股凉涩,"这股寒性得用朱砂细细拌过,让安神的药性渗进去,才算把滋阴润肺的功效调得平和。"
竹筛里的麦冬粒堆得像座小丘,刚洗净的块根还带着湿润的光泽。麦冬沟舀起朱砂粉往麦冬上撒,边撒边用竹刷拌匀:"每斤麦冬得用二钱朱砂,多一分就藏了毒性,少一毫则安神不足。" 他抓起一把拌好的麦冬在指间搓,朱砂在表面结成层薄衣,不结块也不脱落,"就像七年前那场雪灾,我守着这些盆没走,不是犟,是知道这药关系着心烦人的安稳觉。"
老樟树下的竹架分两层,每层都铺着桑皮纸。下层的生麦冬洁白如珠,摸起来滑腻;上层朱拌的麦冬红白相间,朱砂附着得匀匀的。穿蓝布衫的药工正用戥子称药,秤上的砝码小如粟米:"拌好的麦冬,朱砂附着率刚好 82%,够特级。" 她往账本上画了个红圈,"昨天那盆朱砂研粗了,附着率才 75%,麦冬沟硬是让伙计们把整筛药倒回研钵重拌。"
"这不是较真,是积德行善。" 麦冬沟往盆里又撒了些朱砂,竹刷搅动时发出沙沙的轻响,"光绪年间有个药铺老板,用辰砂混铅粉代替纯朱砂,结果吃坏了半村人的眼睛。" 他指着沟边的石碑,碑上 "朱拌麦冬" 四个字的刻痕里还嵌着青苔,"你看这 ' 砂必水飞 ' 四个字,当年刻碑的老药工,为了把朱砂研得够细,把自家的青石碾盘都磨出了深坑。"
梳双丫髻的小姑娘提着朱砂罐走来,罐口的红布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朱红的粉末:"爹,陈老爹送来的朱砂,比去年的多出两成纯度。" 她揭开罐盖,清冽的矿物气混着麦冬的药香漫开来,"他说您为了等这罐好砂,把收来的麦冬晾了整半月。" 麦冬沟接过朱砂罐时,指腹摩挲着罐沿的缺口 —— 那是五年前上山采朱砂时被岩石碰的。
突然传来拖沓的脚步声,戴金戒指的汉子把麻袋往地上一摔,里面的麦冬滚出来,表面的红色斑斑点点:"沟老哥,你这朱拌的卖一百三,我这用红土拌的才四十,凭啥药铺非要你的?" 他抓起粒麦冬往嘴里塞,土腥味呛得直皱眉,"不都是红点点的珠子?"
麦冬沟把竹刷往盆沿一磕,朱砂末溅在汉子的鞋面上:"你这红土拌的能安神?" 他捏起粒汉子带来的麦冬,红土一捻就掉,露出下面的白珠,"去年赵大婶用了你这货,吃了半月还是心烦失眠,最后还是靠我这朱拌麦冬才睡得安稳。" 他从怀里掏出本线装书,"这是明代的《炮炙大法》,上面写着 ' 朱拌麦冬,朱砂须水飞极细,拌至色匀 ',比你那油印的说明书靠谱多了。"
沟边的青石板上,研钵里的朱砂还在被碾磨,细腻的粉末泛着红光。穿长衫的老郎中正用舌尖舔了点朱拌麦冬,闭目品了品:"朱拌能让麦冬的安神力增两成,红土拌的反倒伤脾胃。" 他往药方上盖了个红印,"就像老话说的,' 药真方灵,炮制得法 '。"
月亮爬过树梢时,药农们开始收工。麦冬沟往乱信包里塞了包朱拌麦冬,轻飘飘的带着清苦的药香:"过了那片河滩就是五味子坡,他们用酒蒸五味子总掌握不好火候,你把这包带去,让他们看看正经的朱拌该是啥样。" 小姑娘往乱信兜里塞了小袋麦冬粉,粉末细腻如尘:"这粉冲茶能润肺,就像我爹说的,做药得凭良心,做人得守本分。"
乱信往河滩走时回头望,麦冬沟正借着月光收拾家伙,陶盆里的朱拌麦冬在月色里红白分明。沟口的木牌坊上,"朱拌麦冬" 四个字被月光照得清亮,与竹架上的药材融成一片。溪水里的倒影随着波流轻轻晃荡,把药香带向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