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0章 麸炒白术,炒得药性和(1/1)

乱信爬上那道山梁时,白术坡的晨雾正顺着梯田流淌。坡上的白术顶着紫色的花穗,像支起无数把小伞,根茎被刨出时裹着褐色的外皮,断面的朱砂点像撒了层红砂,活像埋在土里的褐玉。

十六口铁锅在坡顶排开,灶膛里的枣木柴燃得正旺,火苗舔着锅底发出呼呼声。白术坡站在第九口锅前,青色短褂的袖口卷到肘弯,露出被烟火熏成古铜色的胳膊。他手里的竹铲翻动着麸皮,焦香的麦麸裹着白术片翻滚,浅黄的药材渐渐染上棕褐色:"你闻这生白术," 他抓起片刚切片的药材凑到乱信鼻尖,土腥味里带着股冲劲,"这股燥气来自挥发油,得用陈麦麸慢慢炒,炒到断面发黄才算把健脾的药效炒平和。"

竹筐里的白术片堆得像座小山,刚切好的饮片还带着新鲜的刀痕。白术坡抓起把麦麸撒进热锅,麸皮冒烟时赶紧倒入白术:"每斤白术得用四两麸皮,多一把就炒焦了药性,少一两便去不掉土腥气。" 他用竹铲把药材翻得匀匀的,麦麸在锅底烧成焦黑,"就像十年前那场蝗灾,我守着这口锅没走,不是犟,是知道这药关系着产妇的月子。"

老梨树下的晾架分两层,每层都铺着细竹篾。下层的生白术透着浅黄,摸起来硬邦邦的;上层麸炒的泛着棕褐,断面的朱砂点更显鲜亮。穿蓝布衫的药工正用戥子称药,秤杆上的星点细如发丝:"炒好的白术内酯 Ⅲ 含量 0.12%,刚好够特级。" 她往账本上记着数,"前天那锅麸少了,降到 0.1%,白术坡硬是让伙计们把整锅药倒回锅里,加了些生白术重新炒。"

"这不是较真,是对得起良心。" 白术坡往锅里撒了把麸皮,竹铲翻动时发出沙沙的响,"光绪年间有个药铺老板,用谷壳代替麸皮,结果吃坏了半村人的肚子。" 他指着坡边的石碑,碑上 "麸炒白术" 四个字的刻痕里还嵌着青苔,"你看这 ' 炒至焦黄 ' 四个字,当年刻碑的老药工,为了找准火候,把自家的麦囤都搬到了锅边。"

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提着麸袋走来,袋口的麻绳被风吹得飘起来:"爹,李大叔送来的陈麦麸,比去年的多出两成麦香。" 她解开绳子,焦香的麸味混着药气漫开来,"他说您为了等这袋麸皮,把切好的白术晾了整月。" 白术坡接过麸袋时,指腹摩挲着袋口的磨损处 —— 那是三年前救山洪时被石头刮的。

突然传来粗重的脚步声,戴银镯子的汉子把麻袋往地上摔,里面的白术片滚出来,泛着不自然的白:"坡老哥,你这麸炒的卖一百一,我这机器烘的五十就出,凭啥药铺都要你的货?" 他抓起片往嘴里塞,土腥味让他皱起眉头,"不都是黄片片?"

白术坡把竹铲往锅沿一磕,火星溅到汉子的布鞋上:"你那烘的能治脾虚?" 他捏起片机器烘的白术,断面的朱砂点发暗,"去年张婶用你这货,吃了半月还是拉肚子,最后还是靠我这麸炒白术止了泻。" 他从怀里掏出张泛黄的药方,"这是民国年间的老方子,上面写着 ' 麸炒白术,陈麸炒至焦黄 ',比你那印着洋文的说明书靠谱多了。"

坡边的青石板上,药碾子转得正欢,麸炒白术的粉末混着麦香落在纸上。穿长衫的老郎中正用指尖捻药:"麸炒能让白术的健脾力增两成,烘制的反倒伤胃。" 他往药方上盖了个红印,"就像老话说的,' 炮制得法,药半功倍 '。"

太阳偏西时,药农们开始收工。白术坡往乱信包里塞了包麸炒白术,轻飘飘的带着麦香:"过了那片林子就是茯苓洼,他们用朱砂拌茯苓总掌握不好比例,你把这包带去,让他们闻闻正经的麸香该是啥样。" 小姑娘往乱信兜里塞了朵白术花,干花在掌心沙沙响:"这花泡茶能健脾,就像爹说的,药要地道,人要实诚。"

乱信往林子里走时回头望,白术坡正往灶膛里添柴,铁锅里的麸炒白术在暮色里泛着暖光。坡顶的木牌坊上,"白术炮制" 四个字被夕阳染成金红,与晾架上的药材融成一片。山涧里的水倒映着这一切,把麦香带向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