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人生新阶段展望(1/1)
冷风从展厅出口灌入,吹得走廊尽头的应急灯微微摇晃。云倾月的脚步没有迟缓,大衣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在水泥地面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她走过拐角,进入通往地下停车场的斜坡通道,灯光由白转黄,映在她侧脸,轮廓冷峻如旧。
时砚追出来时,门在身后缓缓闭合,金属摩擦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他几步赶上前,没有叫她名字,只是并肩而行,呼吸在低温中凝成薄雾。两人之间半步的距离,像某种默契的留白。
“那段加映,是你剪的?”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寂静。
她点头,目光仍直视前方。“那天在胡同口,我多等了四十分钟。”
“值得。”他说。
她侧过脸看了他一眼,极短的一瞬,又转回去。风从通风口钻进来,掀动她额前一缕碎发。她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一枚U盘,边缘已有细微划痕,像是被反复摩挲过。她没说话,只是将它放进时砚掌心。
他低头看着那枚黑色的小物件,指尖触到表面的磨损痕迹。“这是……”
“我第一支纪录片的备份。”她声音很轻,“拍的是戛纳红毯。我以为那种光芒,就是镜头该追逐的东西。”
时砚握紧了U盘,没有追问,也没有回应。他知道,这不是分享,是剖白——她极少给予的。
通道尽头亮起电梯的绿灯,门开,两人步入。狭小空间里,灯光映在金属壁上,反射出他们模糊的倒影。电梯下行,轻微失重感袭来,云倾月靠在角落,闭了闭眼。
“你看过观众留言吗?”时砚忽然问。
她摇头。
他打开手机,翻出一条私信截图,递到她眼前。屏幕微光映在她瞳孔里:“‘你们让我重新看见了我爸的手。他退休后总把手藏在袖子里,说脏,可那天我看着镜头里的工人,突然明白——那不是脏,是活过的证据。’”
云倾月盯着那行字,很久没动。电梯“叮”一声停在负二层,门开,冷空气涌进。
他们走向停车场深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固定车位,时砚刷卡解锁,云倾月拉开副驾门,坐进去,顺手将安全带扣上。车内暖气还未升起,玻璃上蒙着一层薄雾。
“我想起我妈。”她忽然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拍了一辈子明星,追求完美构图、黄金角度。她说,瑕疵会毁掉画面。”她顿了顿,“可这次,我拍的都是‘不美’的人。”
时砚发动车子,暖风开始循环。他没看她,只是轻声接了一句:“但他们都在呼吸。活着,本来就不完美。”
车内陷入短暂沉默。挡风玻璃外的雾气渐渐被吹散,城市夜景在远处闪烁。红绿灯交替,车流缓慢移动。
“接下来呢?”他问。
她没回答。
车子驶出地下层,进入地面街道。柏林的夜色清冷,街边咖啡馆还亮着灯。时砚没按原路返回酒店,而是拐进一条小路,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街角咖啡馆前停下。
“进去坐会儿?”他问。
她看了他一眼,推门下车。
咖啡馆不大,木地板踩上去有轻微吱呀声。他们选了靠窗的位置,玻璃上凝着水汽。服务生端来两杯热拿铁,杯口浮着浅浅的奶泡。
时砚掏出手机,翻看项目期间的照片——阿尔卑斯山的老妇人、鲁尔区的工人、首尔公交站的夜班司机。他一张张滑动,忽然停下。
“你看这个。”他把手机推到她面前。
画面是北京胡同口那个摊主的手,皲裂、沾着面粉、指甲缝里有炭灰。镜头停在那只手抚过蒸笼边缘的瞬间,动作轻得像在安抚什么。
“有人留言说,这是他见过最温柔的画面。”时砚说。
云倾月盯着照片,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杯壁。她拿起咖啡搅拌棒,轻轻在玻璃上划动。雾气被划开一道痕迹,留下两个字:“之后?”
时砚看着,没说话。片刻后,他接过搅拌棒,在下方添了一笔,变成:“何为之后?”
她看着那五个字,忽然笑了。很淡,却真实。
“我以前总在想,下一步该拿什么奖,接什么大片。”她声音低下去,“现在……我不知道。”
“也许不用知道。”他说,“我们刚走完一段路,可以停下来,看看自己是谁。”
她抬眼看他,眼神不再疏离,而是带着某种沉静的探寻。
窗外,一辆电车缓缓驶过,灯光扫过玻璃,照亮了那行字又迅速隐去。
他们离开咖啡馆时,天边已泛出灰白。时砚提议打车回酒店,云倾月摇头,说想走一段。
清晨的街道安静,只有零星行人。他们沿着河岸步道前行,河水在晨光中泛着微光。云倾月从随身包里取出那本帆布封面的笔记本,翻开一页,纸张边缘已有磨损。
“写点什么吧。”时砚轻声说,“不是展签,不是计划,只是……你现在想到的。”
她停下脚步,靠在栏杆边,提笔写下三行字:
“不再追逐瞬间。”
“开始理解等待。”
“想拍更多‘无用’的光。”
笔尖停顿,墨迹未干。她合上本子,撕下这一页,折成一只纸鹤,动作缓慢而专注。
他们登上返程的列车。车厢空旷,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座椅上。云倾月坐在靠窗位置,将纸鹤轻轻放进窗台的玻璃杯里。杯底已躺着几张纸条,来自不同国家团队的策展语录——那是展览结束前,观众自发留下的。
时砚看着那只纸鹤,安静地立在杯中,像一个微小的锚点。
列车启动,窗外景物缓缓后退。她闭上眼,似乎要睡去。时砚从包里取出那枚U盘,放在掌心,轻轻摩挲着边缘的划痕。
“你还会用它吗?”他问。
她睁开眼,望向窗外飞逝的树影。
“不会。”她说,“但它得留着。”
他点头,将U盘收进内袋。
阳光渐渐明亮,照在玻璃杯上,纸鹤的影子被拉长,投在杯壁一侧。杯中几张纸条微微颤动,像被无形的风拂动。
云倾月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纸鹤的翅膀,确认它没有倾倒。
列车驶入隧道,光线骤暗。
她的手还停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