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春祭前夕疑云起(1/1)

春祭前第三日的晌午,县衙后堂的榆木桌子被擦得锃亮,十二盏羊角灯把青砖地照得发白。

宋明允跷着二郎腿坐在主位,面前摊开半卷染了茶渍的《春祭安保图》,狗尾巴草在嘴角晃得欢快。

"东市街角的糖画摊,西巷第三棵老槐树下,北城门楼子右边第三个垛口——"他用狼毫笔杆敲了敲地图,"这三处,各加两个岗哨。"

底下坐着的官员们立刻交头接耳。

县尉王胖子先摸了摸油光的脑门:"大人,东市糖画摊那地儿,连个石墩子都没有,放岗哨干啥?

老槐树底下全是卖菜的,挤得转不开身——"

"王县尉说的是。"主簿推了推塌鼻梁上的眼镜,"北城门楼子的垛口,平时连麻雀都不落,春祭御道又不走那儿......"

宋明允突然把笔往桌上一摔,狗尾巴草"啪"地掉在地图上。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目光扫过众人后颈:"让你们加就加,当本县吃饱了撑的?"

角落里传来一声轻嗤。

众人循声望去,是个穿青布短打的年轻侍卫,腰间悬着半旧的雁翎刀——春祭安保从州府调了二十个侍卫过来,这小子是最末等的。

"大人这安排,怕不是照着《水浒传》排的?"侍卫梗着脖子,"我在京城当差三年,春祭安保讲究个'御道为主,两翼为辅',您这三个地儿,离御道都隔了三条街——"

"张老三。"宋明允突然喊了一嗓子。

张老三正蹲在门口啃烤红薯,听见叫声"噗"地把红薯渣喷在门框上,慌慌张张跑过来:"大人?"

"把这位'京城通'请去偏厅喝杯茶。"宋明允指尖敲了敲桌沿,"就说本县要跟他好好聊聊,什么叫'扰乱军心'。"

年轻侍卫的脸霎时涨得通红:"我犯了哪条王法?"

"大昌律例第二十三款,"宋明允从袖中摸出本翻得卷边的《官箴》,"集会中妄议上司部署,动摇人心者,先杖二十,再关三天。"他忽然笑了,"你要现在背一遍律例,本县倒可以考虑从轻。"

侍卫的嘴张了张,到底没敢再说话。

张老三乐颠颠地拽着人往外走,路过门槛时还不忘回头挤眉弄眼:"兄弟,偏厅的茶可香了,就是凉得快。"

等门"吱呀"一声关上,宋明允的笑意瞬间收了。

他盯着阿秀坐的位置——那姑娘正垂着头用炭笔在地图上补标岗哨,发梢扫过耳后的淡红胎记。

"阿秀,你说说。"他突然点将,"这三处岗哨,有什么问题?"

阿秀的手指顿了顿,炭笔在地图上晕开个小黑点。

她抬起头,眼尾微微上挑:"东市糖画摊的石墩子上个月被牛车撞裂了,现在是块松动的碎石;老槐树下的菜贩子,挑子底下总压着半块破砖;北城门垛口的砖缝里,长了丛能藏半把短刀的野蔷薇。"

后堂突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响。

宋明允盯着阿秀发亮的眼睛,想起昨夜那封匿名信——"小心身边之人"的字迹,和阿秀抄验尸报告时的小楷,连运笔的顿挫都一模一样。

"好。"他突然拍了下桌子,震得茶盏跳起来,"都按本县说的办,散会!"

官员们鱼贯而出时,陆沉站在门口没动。

这个总穿玄色直裰的男人像块冷铁,目光在阿秀背上钉了半刻,才跟着人群出去。

地牢的霉味混着辣椒水的呛味,张老三蹲在草堆上,手里晃着根竹板。

年轻侍卫缩在墙角,裤脚湿了一片——刚才那通"喝茶",他被灌了三大碗加了盐的凉水。

"兄弟,我老张在衙门混了十年,"张老三把竹板往地上一磕,"知道你不是真傻。

说吧,谁让你来搅局的?"

侍卫的喉结动了动,突然哭丧着脸:"我就是嘴欠......"

"行。"张老三摸出火折子,"那咱就先聊聊你靴底的沉水香。"他"刺啦"一声擦亮火折子,凑到侍卫脚边,"这香是京城'漱玉斋'的特供,十两银子一钱,你个小侍卫哪来的?"

侍卫的脸瞬间白得像纸。

他猛地扑过来抓住张老三的手腕:"我说!

我说!

我们头儿说,春祭那天要有个礼官混进仪仗队......"

"混进去干啥?"

"杀......"侍卫的声音突然哽住,"杀谁我不知道,就知道要让那人死在百姓跟前......"

张老三的手一抖,火折子"啪"地掉在地上。

他抄起竹板往墙上一敲,震得墙皮簌簌往下掉:"你小子给我听好了,敢说半句假话,明儿早上你就能看见自己的骨头!"

深夜的验尸房飘着艾草味。

阿秀蹲在案几前,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她从怀里摸出半本验尸簿,快速撕下一页,又从袖中抽出张新纸补上——那页被撕掉的纸上,画着具尸体耳后淡红胎记的素描。

"阿秀姑娘。"

冷不丁的声音惊得阿秀手一松,验尸簿"哗啦"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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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头看见陆沉站在门口,月光从他背后漏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陆...陆统领。"阿秀弯腰捡本子,手指在发抖,"我...我誊写错了,换页重抄......"

陆沉没接话,只是弯腰捡起那页被撕掉的纸。

他盯着胎记的素描看了半刻,又抬头看阿秀耳后的红痕,这才把纸递过去:"夜深露重,早点歇着。"

阿秀接过纸时,触到他指尖的凉,像触到块冰。

等陆沉的脚步声消失在院外,她才发现后背全被冷汗浸透了。

第二日卯时三刻,礼部的户籍册在宋明允手下翻得"哗哗"响。

他的手指突然停在某一页——"礼官陈敬之,籍贯云州,父早亡,母于靖安王叛乱时失踪"。

"这陈礼官,可来了?"他抬头问礼部小吏。

"回大人,陈礼官昨日就到了,现在在后院试穿祭服呢。"

宋明允笑了,笑得像只看见耗子的猫。

他摸出块官印往桌上一扣:"本县奉巡察使之命,核查礼官身份。

陈敬之的户籍有疑,暂由本县安排人顶替。"

小吏吓得直擦汗:"这...这得通传礼部尚书吧?"

"春祭可等不了。"宋明允把户籍册往怀里一揣,"张老三!"

张老三从门后闪出来,身上套着肥大的祭服,腰间挂着的雁翎刀差点把下摆划破:"大人,小的这扮相像不像?"

"像。"宋明允拍了拍他的肩,"像只偷了鸡的胖鸭子。"他压低声音,"记着,礼官要念的祭文在夹层里,别念错一个字。"

张老三缩了缩脖子:"大人,要是真有人动手......"

"你只需要喊救命。"宋明允摸出包药粉塞给他,"这是迷魂散,关键时候撒他脸上。"

深夜的县衙书房,宋明允站在窗前。

春祭的彩绸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望着北方渐起的风,嘴角勾出个弧度。

"明日风向偏北。"他喃喃自语,提笔在信纸上写了几行字,"东华门,三辆空车,午时三刻。"

亲信捧着信刚要走,他又喊住:"告诉兵部尚书,车要篷布遮盖,车轮裹麻。"

等亲信的脚步声消失在夜色里,宋明允摸出腰间的系统。

寿命条还是80年整,但这次,他能听见系统面板下暗涌的数据流声——像极了春祭那天,即将炸开的爆竹。

他转身看向案头的春祭仪程单,指尖划过"皇帝登坛"四个字,突然笑出了声。

狗尾巴草从他袖中掉出来,落在"巡察使"三个字上,被月光镀上层银边。

三日后的春祭大典,高台上将立起新的官服。

那是件玄色绣金的巡察使服,领边的云纹在阳光下会泛出冷光——正好衬得清,谁在明处,谁在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