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吐蕃求和(1/1)
逻些,红山宫。
墀德祖赞与群臣默然相对,殿内死寂沉沉,仿佛连空气都凝固成冰。
自唐军围城以来,从未有过如此压抑的集会。上至赞普,下至群臣,皆如霜打的枯草,颓然垂首,再无半分昔日的锐气。
也难怪他们如此颓丧。
那一场大火,不仅将逻些城焚为焦土,更将吐蕃最后的存粮尽数化作灰烬。
如今,整个吐蕃境内,唯一尚有食物之处,便只剩下这座红山宫。
可即便是宫中所储,也不过勉强维持群臣口粮,再无余裕供给军民。吐蕃,已至绝境。
“诸位……”墀德祖赞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嘶哑,与往日的雷霆之威判若两人,“事已至此,可有良策?”
群臣微微抬头,却无人应答。
“大吐蕃存亡在此一举!”墀德祖赞嗓音略提,却仍掩不住疲惫,“若再无转机,亡国灭种,便在眼前!尔等……难道连一言都不敢发吗?”
众人面面相觑,依旧沉默。并非无话可说,而是无人敢说。那个念头,是禁忌中的禁忌。谁也不知,赞普会如何处置。
“小论。”墀德祖赞目光如刀,直刺向那位素以智谋着称的重臣,“你可有计策?”
殿内骤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小论身上。即便是一向与他明争暗斗的大论,此刻也屏息凝神,盼他能道出一线生机。
小论缓缓摇头,声音轻若叹息:“臣……愚钝,无计可施。”
此言一出,满殿君臣如遭雷击。
最后的希望,就此破灭。
吐蕃的末日,真的到了。
大论的嘴唇微微翕动,似有话要说,却又咽了回去。
墀德祖赞目光如炬,沉声问道:“大论,你有何话要说?”
“臣……”大论喉头滚动,终究还是沉默。
“眼下已是吐蕃生死存亡之际。”墀德祖赞的声音沙哑而沉重,“无论你说什么,都是为了吐蕃,本赞普绝不怪罪。”
“赞普明鉴。”大论一咬牙,终于开口,“如今粮草断绝,困守孤城无异于坐以待毙。臣以为,当趁我军尚有余力,即刻突围!”
“突围?”墀德祖赞眼中精光一闪,“不错!只要吐蕃勇士尚在,即便丢了逻些,我们退守高山密林,仍可东山再起。总好过在此被唐军全歼。”
这虽是无奈之举,却也是眼下唯一的生路。群臣纷纷点头附和。
然而墀德祖赞忽然话锋一转:“但这并非你的真心话。大论,把你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
大论额角渗出细汗,声音微微发颤:“臣……臣以为,或许该考虑与大唐……和谈。”
“和谈?”
这两个字一出,满朝文武呼吸都为之一窒。这个他们早已想到却无人敢提的禁忌,终于被摆上了台面。
没有筹码的和谈,无异于屈膝投降。唐朝的条件必将苛刻至极,甚至可能让吐蕃不复存在。
正因如此,这始终是个无人敢碰的话题。
大论紧张地观察着赞普的反应,已做好被治罪的准备。
出乎意料的是,墀德祖赞只是苦涩地咀嚼着这两个字,久久不语。想象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大论暗自松了口气。
不仅是他,满朝大臣都如释重负,甚至有人眼底闪过一丝隐秘的喜色。
他们心知肚明,若和谈成功,墀德祖赞必将付出最惨重的代价,赞普之位恐怕难保。
但对群臣而言,不过是改换门庭。吐蕃亡了,还可以效忠大唐,荣华富贵照样唾手可得。
即便不能再享荣华,至少能保衣食无忧,比起墀德祖赞的命运,他们实在幸运太多。
“本赞普......”墀德祖赞的喉结滚动了几下,终是长叹一声:“准了。”
这出乎意料的爽快让群臣一时愕然。殿内静得能听见烛火摇曳的声响。
“事到如今,除了和谈,已别无选择。”墀德祖赞的声音沙哑得可怕,“但要和谈,须得派个能言善辩、机敏过人的使者。”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小论,除了他,再无人能担此重任。
“小论,你可愿前往?”墀德祖赞的目光如炬。
小论深吸一口气:“为吐蕃计,臣万死不辞。只是......”他顿了顿,问出了那个最尖锐的问题:“我们拿什么去谈?”
和谈需要筹码,而如今的吐蕃,还有什么筹码可言?一个濒临灭亡的国度,又有什么资格与大唐讨价还价?
墀德祖赞的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群臣眼巴巴地望着他,仿佛在等待一个奇迹。
“至少......”良久,墀德祖赞艰难地挤出几个字:“能否保住逻些?”
满朝文武齐齐摇头,这个答案不言自明。唐军既已兵临城下,又怎会放过吐蕃都城?
“那......本赞普的位子呢?”他的声音已带上了几分哀求。
这一次,群臣沉默了。
他们心知肚明,大唐或许会保留赞普之位,但必定会将其变成傀儡;亦可能直接废黜赞普,在吐蕃设郡立县。
前者虽省却驻军之劳,却埋下复辟隐患;后者虽绝后患,却要承担沉重的驻军负担。
毕竟,这片贫瘠的高原,根本养不起大批唐军......
大唐将如何处置墀德祖赞?莫说吐蕃群臣难以揣度,便是长安城中的李隆基,此刻怕也尚未决断。
“哎——”
墀德祖赞的叹息声在殿内久久回荡。他枯坐良久,终是颓然道:“你...且尽力而为吧。”
话音未落,已踉跄起身。那曾挺拔如雪松的背影,此刻佝偻如风中残烛,透着一股英雄末路的悲凉。
这位吐蕃一代雄主,曾率领铁骑横扫高原,令吐蕃国势如日中天。
谁曾想,竟会沦落至如此境地?若非亲眼所见,任谁也不敢相信。
群臣面面相觑,不觉已泪湿衣襟。
大论突然踉跄上前,竟朝着小论直挺挺跪下:“吐蕃存亡...全系君身了!”
这出人意料的举动令满朝震惊。片刻寂静后,众臣纷纷伏地,呜咽声此起彼伏:“拜托了!”
小论默然长跪还礼,仰首时喉结剧烈滚动,却终是一言未发。起身拂袖的刹那,一滴浊泪砸在猩红的地毯上。
当小论牵着瘦骨嶙峋的战马走出红山宫时,守城士卒推开城门的吱呀声,仿佛吐蕃王朝最后的哀鸣。
唐军营寨前,小论勒紧缰绳,沙哑的嗓音穿透朔风:“吐蕃使节,求见大帅!”
牛皮大帐内,哥舒翰与李乾正与众将大碗喝酒,大块撕肉。油星飞溅间,众将的哄笑声震得帐顶积雪簌簌下落。
“老子打了一辈子仗!”李平西将酒碗重重砸在案上,震得盘中羊骨乱跳,“就数这仗最痛快,吃着羊肉喝着酒,吐蕃人倒自个儿饿得投降!”
“哈哈哈!”满帐将领哄然应和,酒碗碰得叮当响。往日沙场征袍未解就要枕戈待旦,哪似今日这般,酒至半酣敌军已溃。
哥舒翰突然举碗朝向李乾:“此战首功,当属监军围而不攻的妙计!”
“大帅折煞我了。”李乾笑着举碗环敬,仰颈饮尽时喉结急滚。碗底朝天的刹那,帐中顿时爆发出炸雷般的喝彩。
恰在此时,帐门皮帘猛地掀起。值守将军单膝跪地:“报!吐蕃使节辕门外求见!”
“求和来了!”
李乾与哥舒翰的指尖在空中相触,二人相视大笑,震得案上酒盏泛起涟漪。那笑声里,尽是猫戏鼠的从容。
李平西“噌”地站起,“末将这就去点三百铁骑,让吐蕃人看看什么叫唐军雄......”
“不可。”
异口同声的喝止让大帐骤然安静。李乾慢条斯理地撕着羊肉,油光满手却笑意从容:“就这般见他们——”
“这才是最好的下马威。”哥舒翰接话时,正将半碗残酒淋在烤得焦黄的羊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