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深林疑影(六)(2/1)
当技术组传来新一批现场图像的时候,天空还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几颗残星在天边微弱地闪烁着,仿佛在努力对抗着黎明前最后的黑暗。程望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从睡梦中惊醒,得知消息后,他猛地从床上坐起,迅速披上那件挂在床边的外套,来不及整理有些凌乱的头发,便匆匆朝着“后林沟”二次勘查现场赶去。
抵达现场时,这里早已是一片忙碌而有序的景象。临时指挥帐篷已经稳稳地搭建起来,在夜色中透着昏黄的灯光,宛如一座在黑暗中指引方向的灯塔。封控线外,民警、法医、勘探队以及挖掘工人正各自有条不紊地在分区作业。清冷的空气中,不时传来人们低声的交流和工具碰撞的声响。
“已经开挖了三处重点区域,南侧坡脚刚发现新的填土结构。”林翔快步朝着程望迎了上来,他的脚步匆忙而有力,手里紧紧握着一张勘察分区图。林翔神色凝重,在微弱的灯光下,他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专注和坚定。
程望接过林翔递来的勘察分区图,低头仔细看着。图上清晰地标出了三处区域,与此前技术组结合无人机航测与地表形态分析的判断基本一致:
一处是“封土结块”样本浓度异常点,那是一片看似普通的地面,但土壤之下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处是去年林某报告“烧制灰砖”的临时坑位,曾经的坑洞或许见证了罪恶的发生;
还有一处,是东南侧林下的凹陷带,初步怀疑为曾被回填的简易坑道,那片凹陷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幽深,仿佛隐藏着无尽的黑暗秘密。
程望一边看着图,一边问道:“梁某交代过有第二具尸体吗?”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没提。”林翔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但他之前也死不承认第一具。这家伙嘴硬得很,很难从他嘴里撬出实话。”
“那就当他还有底牌。”程望的眼神变得愈发锐利,仿佛要穿透这黑暗,看穿梁某的所有阴谋。
清晨六点四十三分,勘查点二号,也就是南侧封土区域,第一铲掘开层土之后,现场人员很快发出通知。
“程队,这边发现骨骼碎片。”一名勘查人员大声喊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和激动。
程望立刻快步走过去,脚下的泥土发出轻微的声响。他迅速戴上手套与鞋套,蹲下身子,低头仔细看去——
坑底裸露出一段脊椎残骨与鞋底残片,在昏暗的光线下,那残骨泛着一种阴森的光泽,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痛苦。旁边还可见与前一具尸骸运动裤颜色近似的纤维,像是某种罪恶的延续。
姚明哲也急忙蹲下,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轻轻拨开表层泥土,动作轻柔而谨慎,仿佛生怕惊扰到这地下的冤魂。随着泥土被慢慢拨开,一截带血色腐痕的布条露了出来。
“裤子颜色、鞋底式样,初步判断与林音描述的‘那个三月被带走的女孩’相符。”姚明哲抬头看向程望,眼神中透着严肃和肯定。
程望微微点头,目光仍紧紧盯着坑底,问道:“封坑方式与第一具尸体完全一致?”
“更粗糙,但构造类似。”姚明哲回答道,他仔细观察着坑洞的结构,眉头微微皱起。
“梁某的作案模式,是重复性的。”程望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怒和凝重。
林翔蹲在他身侧,凑近他耳边,小声说道:“我查到一件事。县里在两年前立过一件失踪案,报案人是一个叫秦海洋的父亲,女儿二十二岁,从镇上消失,最后被人目击是在集贸市场。秦海洋报警时情绪激动,说‘女儿是被人拐去干苦工’。”
程望听闻,心中猛地一动,立刻追问道:“然后呢?”他的眼神紧紧盯着林翔,仿佛要从他的话语中挖出所有隐藏的线索。
“没有录像,没有手机信号,女儿身份证、微信都没动过,公安那会儿定性为‘自行出走’,案子压了。”林翔无奈地摇了摇头。
程望眉头紧锁,继续问道:“秦海洋叫什么名字?”
“秦瑶。”林翔回答。
程望顿时顿住,脑海中像是有一道闪电划过。
周瑶。
秦瑶。
“你确定姓秦?”程望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眼神中充满了惊讶和疑惑。
“确定,后来查过户口迁移,那个女孩母亲早逝,跟随父姓‘周’,但户籍名还是‘秦瑶’。”林翔肯定地说道。
一瞬间,一条极其隐秘的联系线,在程望脑海里迅速串联了起来。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思绪在各种线索之间飞速穿梭。
程望抬眼看着南坡下那个即将完全挖出的泥坑,语气低沉而坚定地说道:“这不是一起意外命案。这是一组模式反复的、有选择地‘筛选对象’、控制与杀害的复合型案件。”
他站起身,目光坚定地看向林翔,迅速做出部署:“继续扩大比对范围。凡是近三年县域及相邻乡镇女性失踪案件,哪怕最终定性为‘走失’、‘自行离家’,全部拉清单,重新核查梁某接触轨迹。”
“再让图侦队查他过去三年在集市、客运站、小诊所的活动记录。”
“他不是随便选的。一定有某种特定的筛选方式和目标。”
中午,后林沟二号坑位完整发掘结束。第二具遗体已被基本提取,法医初步报告显示:
? 尸体呈散架状态,部分骨架缺失,仿佛在诉说着曾经遭受的残忍对待;
? 但衣物残留和牙齿特征与秦瑶失踪前家属描述高度一致,进一步坐实了死者身份;
? 骨盆结构及身高比例均为年轻女性,确认了受害者的性别和年龄特征;
? 脊椎出现暴力断裂痕迹,和第一具尸体特征几乎一致,显示出作案手法的相似性;
? 头骨左后侧塌陷,有钝器击打痕迹,揭示了可能的致死原因。
“致死方式与周瑶不同。”姚明哲一边分析,一边皱着眉头,眼中满是对这起案件的愤怒和无奈,“这具可能是钝器打头,非勒死。”
“也就是说,他第一次下手没掌握力道,后来才转为勒杀。”程望沉思片刻后说道。
“有可能,也可能是因现场情势不同。”姚明哲推测道。
“掩埋方式有调整,但核心目标一致。”程望微微点头,继续分析着。
“处理得比上次粗糙。”姚明哲补充道。
“时间早,他还没完全建立‘规范流程’。”程望说道,“像是实验性的第一次。”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对凶手行为模式的深入洞察。
下午,县局技术室里,灯光有些昏暗,林翔带着电子板,脸色略显凝重地走进来。
“程队,我们调了梁某的微信转账记录,还有他在镇上几个加油站、日杂店的交易轨迹。”林翔说道,他的声音在这安静的房间里回荡。
“发现什么?”程望立刻问道,他的眼神紧紧盯着林翔手中的电子板,仿佛要从中看出隐藏的秘密。
“每年三月到四月,他都会集中出现在集贸市场和镇医院,时间点集中、轨迹固定;其中两年,他都有一次较大额的现金支出,金额在三千元左右,但没有记录具体物品。”林翔一边说着,一边将电子板递给程望。
“现金转账?”程望眉头紧皱,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是的,微信零钱、支付宝账户都没有记录。”林翔肯定地回答。
“现金用途呢?”程望追问道。
“我们找到了一个可疑人名:‘李嫂’。”林翔说道。
“谁?”程望疑惑地问道。
“镇西边临时市场摆摊的中年妇女,曾被线人提及‘有渠道介绍活’。”林翔解释道。
程望盯着那串交易记录,心中隐隐泛起寒意。他意识到,梁某不是单独作案。
他有渠道,有筛选目标的方式。
“找她,立刻。”程望果断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人已带回,现在讯问室。”林翔回答道。
讯问室内,灯光昏黄而压抑。“李嫂”本名李招娣,五十三岁,无犯罪记录,但曾因“非法中介行为”被街道管理通报。她坐在讯问椅上,眼神有些慌乱,但仍强装镇定。
她面对程望的问询时,开始表现出极力否认。
“我啥都不知道,我就卖点袜子、热水袋啥的。”李招娣眼神闪烁,不敢直视程望的眼睛,双手不自觉地在腿上搓动着。
“你每年三月到四月,与梁某接触都集中在镇中医院附近。”程望盯着她,目光犀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她的伪装。
“我去那儿打针,肩周炎!”李招娣急忙辩解道,声音略微提高了几分,试图掩盖内心的慌张。
“你的通讯录里,有三个曾被报案家属提及的失踪女孩——你曾联系过她们,最后一条记录是‘能干活不?’”程望将证据摆在她面前,语气严肃而冰冷。
李嫂脸色骤变,原本还算镇定的神情瞬间消失,变得苍白如纸。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时语塞。
“我、我就问问,她们也不一定就去了他那儿吧?”李招娣的声音明显弱了下来,带着一丝心虚。
程望把一叠照片摊开,是两个坑里提取出的遗物照片,还有周瑶生前在工棚里的生活照。照片上的女孩们笑容灿烂,却不知命运早已被罪恶的黑手掌控。
“你认识她们吗?”程望冷冷地问道。
李嫂死咬着牙:“不认识。”她的眼神游移不定,不敢看向照片。
程望站起身,缓缓走到她身侧,语气平稳却充满威慑力:“李招娣,如果我们查清你明知对方非法用工,还介绍他人过去,是协助犯罪;如果你拿了钱,属于共同获利;如果你知道她们再也没回来,是包庇。”
“你以为你只是介绍‘活’,但她们死了——你就是通向死亡的那只手。”程望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一字一句仿佛重锤般敲在李招娣心上。
李招娣身子猛地一颤,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她哆嗦着,不再作声,但嘴角却微微发抖,显示出内心的极度不安。
傍晚时分,法制科正式拟定案件升级报告。
县局刑侦支队意见明确如下:
1. 本案目前查明有两名女性死亡,初步确认均因非法拘禁、暴力控制致死。这两名年轻女性的生命,在这片黑暗的山林中被无情地剥夺,她们的遭遇令人痛心疾首。
2. 现场封坑结构专业、重复,疑有第三者协助掩埋。凶手的作案手段如此专业且有规律,背后必定隐藏着更复杂的犯罪网络。
3. 梁某曾通过中间人“李招娣”与失踪女孩接触,具备“挑人”、“筛人”动机。他精心挑选这些年轻、无依的外地女孩,将她们拖入了无尽的深渊。
4. 作案周期呈年度性、固定性特征,动机非临时起意,而是逐步固化为系统性行为。这不是偶然的犯罪,而是一场经过精心策划、长期实施的罪恶行径。
5. 梁某供述与事实严重不符,有重大杀人嫌疑,行为情节恶劣。他的谎言和残忍行为,让人对他的所作所为感到无比愤怒和唾弃。
6. 建议将本案由“刑事拘禁导致命案”正式升级为“连续杀人案件”立案处理。必须以最严厉的法律手段,来惩处这一系列令人发指的罪行。
同时,程望也在内部会上做出分析,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愤怒和痛心:
“他不是因为一次意外才杀人,他是在这个偏远山林里,逐步建立了自己的‘控制王国’。”
“他挑选目标:年轻、无依、外地。这些女孩远离家乡,本就孤立无援,却成为了他罪恶的目标。”
“他施加控制:语言、恐吓、环境剥夺。用各种残忍的手段,摧毁她们的意志,让她们陷入无尽的恐惧之中。”
“他监视行为,打压逃意。时刻警惕着女孩们的一举一动,一旦有逃跑的念头,就会被无情地打压。”
“他制造‘样本’,震慑他人——一旦有女孩敢逃,他就让她‘永远消失’。他用这种残忍的方式,让其他女孩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
“第一次是尝试,第二次是升级,下一次就会是流程化。他的罪恶行径在不断升级,手段也越来越残忍。”
晚上九点,技术队传来最后一份消息。
后林沟区域除已发掘两坑外,暂未发现新异样。但根据水泥封土采购数量,梁某至少还使用过两次类似材料。
程望站在作战板前,望着地图上红色标记的两座已清理完的坑。他眉头紧锁,眼神凝重,脸上的表情如同雕塑一般严肃。
“他还有坑,只是藏得更深。”程望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坚定的决心,“他还杀过。我们绝不能让他的罪恶继续隐藏下去,一定要将他绳之以法,给受害者一个交代。”他紧紧盯着地图,仿佛要从那上面找出凶手隐藏的所有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