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风雪夜归人(2/1)
朱雀大街的晨雾散得比往日快些,苏婉儿攥着父亲衣袖的手心里沁出薄汗。
系统浮窗的血字还在眼前晃,"天宝十二年冬"几个字像烧红的铁钉钉进她太阳穴——前世课本里安史之乱爆发在天宝十四载,如今足足提前了两年。
她望着大明宫飞檐上跳跃的金芒,喉间发紧:这两年的变数,够多少人家破人亡?
"婉儿?"苏守谦的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可是哪里不舒服?"
苏婉儿猛地回神,仰头时睫毛上还沾着晨露似的水光:"爹,咱们得赶紧回家。"她扯着父亲往巷口走,靴底碾碎几片未融的薄冰,"哥哥们该下学了,还有母亲熬的参汤...可不能凉了。"
苏守谦没察觉女儿的异样,只当是方才受了惊吓,伸手替她拢了拢斗篷:"好,回家,都回家。"
一行人刚进苏府角门,陈姨娘便捧着青瓷盅迎上来。
参汤的甜香混着炭盆的暖,直往人肺腑里钻。
苏婉儿却嗅出不对劲——前院影壁后,二哥哥苏明谦的青衫角闪过;东厢廊下,大哥哥苏明远正摩挲腰间玉牌,那是他练枪时才有的习惯性动作。
"娘,我有话要跟爹和哥哥们说。"苏婉儿接过参汤,指尖在盅底轻轻一叩。
这是她与陈姨娘约好的暗号——有要事商议。
陈姨娘立刻会意,转身对丫鬟们道:"去厨房把晚间要炖的羊肉再切细些,二门上再加两个守夜的。"等下人们退尽,她才朝苏婉儿点头:"你们兄妹说话,我去前院看着。"
正厅的门"吱呀"合上。
苏明远先沉不住气,一拳砸在案几上:"婉儿,方才张县令差人来传话,说杨国忠的人今早围了咱们铺子?
是不是杨虎那厮搞的鬼?"
"不止。"苏婉儿将系统浮窗的内容在心底过了三遍,确认无误后才开口,"更要紧的是,安禄山要反了。"
话音未落,苏守谦手中的茶盏"啪"地碎在地上。
苏明谦"噌"地站起来,腰间的玉坠撞在椅背上:"妹子莫要胡言!
那胡儿去年刚封东平郡王,圣上面前最得宠的——"
"二哥。"苏婉儿打断他,从袖中摸出系统兑换的《安禄山部曲分布图》,展开在案上,"您看,范阳、平卢、河东三镇的兵力,加起来是中央军的三倍还多。
系统提示他提前到天宝十二年冬起兵,现在离那时候,只剩十一个月。"
苏守谦俯身盯着地图,指节捏得发白:"你...如何得知?"
"女儿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苏婉儿没提系统,只将拓印好的《史记》夹页残图推过去,"这是能证明安禄山私造兵甲的铁证。
爹明日一早就去兵部,找裴侍郎——他从前在您任上当过书吏,最是可靠。"
苏明远突然按住她的手背:"那你呢?你留在长安?"
"我得稳住局面。"苏婉儿抽出被攥得发红的手,"大哥带二十个亲卫去平卢,找从前跟着爹戍边的王将军。
他现在是平卢军参军,若能说动他提前布防..."
"胡闹!"苏守谦猛地拍桌,震得烛火乱晃,"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留在这是非窝里?
明远去北边,明谦陪你——"
"爹!"苏婉儿跪下来,额头抵着父亲的膝头,"女儿知道您担心,可长安才是最关键的。
杨国忠要对付您,安禄山的细作要探消息,女儿若走了,谁来护着母亲?
谁来盯着那些想趁乱咬人的疯狗?"
正厅里静得能听见炭盆里火星爆裂的轻响。
苏明远突然弯腰将她扶起来:"妹子说得对。
我这就去整理行装,今夜子时就走。"
苏明谦咬着后槽牙点头:"我留下,每日带护院在府里巡查三遍。"
苏守谦眼眶泛红,伸手抚过三个孩子的头顶:"好,都听你们的。
但有一条——"他盯着苏婉儿,"若有半分危险,立刻去张县令的别院避一避。"
是夜,苏府西跨院的灯火一直亮到三更。
杨虎蹲在城郊破庙里,指尖掐灭最后半支香。
火光照得他脸上的疤更红了,那是今早被崔副判官当众摘了乌纱时,苏婉儿看他的眼神烫的。"苏守谦?
苏婉儿?"他冷笑一声,从怀里摸出赵大人的密信,"等安禄山的兵打进长安,我要你们全家跪在我脚底下!"
"大人,都备好了。"阴影里钻出个短打汉子,腰间别着淬毒的匕首,"苏府后墙的狗洞能进人,巡夜的护院每更换班,李捕头的人戌时三刻才会来巡逻。"
杨虎将信折成小团塞进火盆:"杀不了苏婉儿,就烧了她的书房。
记住,要让苏家以为是流寇——"
"吱呀——"
庙门被风刮开条缝,寒夜里突然传来犬吠。
短打汉子脸色骤变:"大人,李捕头的人来了!"
"跑!"杨虎抄起酒坛砸向窗口,转身往地道里钻。
可他刚爬出半人高,就听见头顶传来铁剑出鞘的清鸣:"拿下!"
李捕头踩着碎砖跳进来时,正看见两个死士举刀朝苏府方向跑。
他甩动腰间锁链,"当啷"一声套住左边那人的脚踝:"敢动苏姑娘一根汗毛?
先过了老子这关!"
混战持续了半柱香。
当李捕头扯着俘虏的衣领踹开苏府角门时,苏婉儿正站在院中央,手里端着盏防风灯。
灯影里,她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把悬在人头顶的剑。
"苏姑娘。"李捕头将俘虏往地上一摔,"这小子说他们是受杨虎指使,今夜要烧您书房。"
俘虏的脸贴在青石板上,哭腔里带着血沫:"我...我就是个跑腿的!
杨大人今早被停职,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就联系了洛阳的赵大人...说等安禄山反了,要苏家..."
"安禄山?"苏婉儿蹲下来,指尖捏住他下巴强迫他抬头,"杨虎现在在哪儿?"
俘虏疼得直抽抽:"往...往河阳渡口去了!
他说要见安禄山的信使,带...带密信回范阳..."
苏婉儿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转身回屋,系统的地理沙盘在眼前浮现——河阳渡口是洛阳到范阳的必经之路,蓝色的命运线在那里凝成一团光。
她攥紧袖口的系统提示符,对李捕头道:"您辛苦,先把人押去大理寺。
剩下的,我来处理。"
等李捕头带着人走远,苏婉儿快步走向正厅。
苏守谦正站在案前看她拓的残图,烛火映得他鬓角的白发发亮:"婉儿,爹方才想过了,还是去张县令的别院避一避。"
"爹!"苏婉儿急了,"您这是——"
"不是躲。"苏守谦打断她,"是留着这条命,把残图送到兵部。
张县令说他有个庄子在终南山脚,隐蔽得很。"他摸出块羊脂玉佩塞给女儿,"你若有事,拿这个去寻他。"
第二日卯时三刻,张县令的马车驶出长安西门。
苏婉儿站在土坡后,望着那辆裹着青布的车,直到它消失在晨雾里。
她转身要走,却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李捕头骑马赶来,脸上带着劫后余悸:"苏姑娘!
苏大人的车在十里坡遇了伏击,多亏我带的人及时赶到..."
苏婉儿猛地抬头,就见晨雾中,苏守谦掀开车帘朝她挥手。
他鬓角沾着草屑,脸上却带着笑:"傻丫头,不是说好了在前头接应?"
苏婉儿跑过去,眼泪砸在父亲的衣袖上:"您答应过我..."
"我答应过留得青山在。"苏守谦替她擦泪,"可青山在,总得有人守着。"
等张县令的马车重新启程,苏婉儿才转身回府。
冬风卷着枯叶扑打院门,她推开门,就见书房的门大敞着,书册散了一地。
她蹲下身整理,却在一堆狼藉里,看见母亲陈氏的妆匣静静立在案头——匣上的铜锁好好的,连漆面都没蹭掉半分。
苏婉儿伸手抚过匣上的缠枝纹,指尖触到匣底凸起的一道缝。
她心跳如擂,却强压着没打开。
夜风吹进来,吹得妆匣上的红绸轻轻晃动,像在说:有些秘密,该见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