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油尽灯枯(2/1)

监狱里,季强坐在探视间的塑料椅上,手指无意的抠着台面边沿翘起的薄皮,劣质的塑料被他抠出细小的白色碎屑。

厚重的防弹玻璃对面,那扇冰冷的铁门终于“哐当”一声打开。

程欢欢走了出来。

她穿着洗的发白的囚服,号码印在左胸,像一块耻辱的烙印。

头发剪的很短,露出过分清晰的颧骨和下颌线。

她走到玻璃前坐下,动作不算快,带着疲惫的迟缓,拿起通话筒。

“有事?”

她的声音透过劣质的扩音器传来,有些失真,沙哑,像砂纸刮过金属一样。

季强喉咙滚动了一下,拽进了手里的通话器塑料外壳,烙得掌心发疼。

“欢欢,爸快不行了,你能不能去看看他?”

玻璃对面的程欢欢面无表情,甚至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

好一会儿,程欢欢轻描淡写的说道:“他不行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爸爸癌症晚期,他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他可是你亲爸,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季强的声音堵在喉咙里,每一个字都像在砂纸上打磨。

“亲爸?”

程欢欢的嘴角终于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锋利,带着淬毒的嘲讽。

她微微抬起头,目光第一次真正聚焦在季强的脸上,那眼神锐利的像能穿刺玻璃。

“季强,你告诉我,一个为了让我过好日子,就能狠心把自己亲生女儿和别人家孩子掉包的女人,他她生下的我,该认谁当爸爸?是养育了我20多年的程要德?还是现在躺在医院里等死的季东阳?”

她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轻飘飘的,但每个字都裹着彻骨的寒意。

紧接着程欢欢又说道:“你们季家,当年把我像个物件一样换出去的时候,想过我是谁的女儿吗?”

季强脸色瞬间灰败下去,像被抽干了所有血液。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王慧兰当年的愚昧和无知,想诉说季东阳这20年来的愧疚,可所有的话语在程欢欢那双燃烧着冰冷恨意的眼睛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如同阳光迅速蒸发的露水。

“你知不知道,程家已经起诉了爸妈?”季强的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程欢欢听后冷冷的一笑。

“那是他们活该,既然让我当上了豪门千金,又为什么要说出来?烂在肚子里不好吗?”

“程欢欢,好歹也是你的亲生父母,你就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家被起诉吗?你的心思怎么就这么歹毒?”季强怒斥道

“那是你们家的事,关我什么事呀?”程欢欢冷冷的回答道

“你……”季强被气昏了头,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你回去告诉季东阳,他要死就赶紧死。”程欢欢面无表情的说完。

她迅速站起身放下通话筒,转身便走了。

季强缓缓的放下手里的通话筒,微微的站起身,失落的离开了。

季东阳因为病危又被送进了医院,他正微弱的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罩。

季强坐在病床边,不停的刷着手机。

突然病房门被无声的推开。

季强猛的抬头,看到门口那个穿着宽大囚服的瘦削身影时,眼睛瞬间红了。

他几乎是踉跄着站起来:“欢欢,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哽住,只剩下激动和难以置信。

程欢欢没看他,她的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直直打在病床上那个形销骨立的老人身上。

“爸,爸你快看,欢欢来了,她来看你了。”季强扑到床边,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握住季东阳枯槁的手。

季东阳的眼珠极其缓慢的转动了一下,视线艰难的聚焦在程欢欢的脸上。

发出微弱而破碎的“嗬……嗬……”声

那只没被季强握住的手,颤抖着极其艰难的抬起来几寸,似乎想触碰站在床边的程欢欢。

程欢欢看着季东阳依旧面无表情,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

她看着那只颤抖的、布满针孔和老年斑的手,徒劳的在空中抓挠。

他并没有去拉季东阳的手。

而是一脸嫌弃的说道:“我才不要拉你的手!”

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破病房压抑的死寂。

这时,季瑶刚好在门外,看见这揪心的一幕。

“你心心念念的想念了这么多年的亲生女儿,原来也不过如此,亲生的又如何?”

季东阳看见程欢欢对他一脸嫌弃的样子,他顿时心如死灰。

他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季东阳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那双浑浊的眼睛骤然瞪大到了极限,布满许思的白里瞬间充满了惊骇欲绝的狂澜。

他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剧烈扼住了喉咙,身体在病床上剧烈的弹动了一下,如同离水的鱼。

那只刚刚还试图抬起的手此刻僵直的悬在半空,然后猛地抽搐着落下,重重的砸在白色的床单上。

“呃……啊——!”

一声破碎、嘶哑到不成人声的嚎叫,艰难的冲破氧气面罩的阻碍,带着濒死的绝望和无法言喻的巨大痛苦,撕裂了病房里令人窒息的死寂。

“滴滴滴——”

心电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瞬间拉响!

护士站的呼叫灯疯狂闪烁,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向密集的鼓点敲在死亡的门槛上。

季瑶连忙走了进来,看着这一幕她也无能为力。

季强转身一把拉住季瑶的手说道:“你不是神医吗?你为什么不救他?”

“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他的病了,你们有谁相信过我?”季瑶面无表情的说道

程欢欢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盯在那摊开的病历本上。

混乱的抢救还在继续,仪器发出刺耳的长鸣,主治医生直起身,对着墙边失魂落魄的季强沉重的摇了摇头。

季强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顺着冰冷的墙壁坐落到地上,双手深深插进头发里,肩膀剧烈的耸动着,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断断续续的传来。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的喧嚣渐渐平息,死亡的冰冷气息彻底笼罩了整个病房。

一个护士红着眼眶拿着一份文件迟疑的走到瘫坐在地上的季强面前。

“季先生,我们尽力了,您请节哀!”

护士的声音带着哽咽,将文件和一支笔递拿过去。

“季东阳先生已经走了,麻烦你在上面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