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听雨碎玉,太初焚书(1/1)
夜风呼啸,长安的天色阴沉。
白日里宫廷中的争辩余音未散,城中却已流淌起另一股暗流。
玄锋军夜退京郊,虽未留下血溅金銮的痕迹,却在百官心中留下了一道裂痕。
权谋之弦,已被拉至极紧,稍有拨动,便会折断。
宁凡立在东华门的高台上,望着街衢渐渐沉入夜色。
城内灯火似繁星坠落凡尘,表面宁和,实则每一处光影都可能掩藏刀锋。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手指依旧轻摩着那枚残破木剑的剑柄。
今日之局虽险胜,但心底的寒意却愈发浓烈。
“殿下,今夜您需小心。”
身后传来低声,是穆烟玉。
她一身青衣,未解剑鞘,鬓角被夜风拂乱,眼神却清冷如霜。
宁凡点头,未再多言。此刻任何一句话,都可能被暗藏的耳目捕捉、曲解。
——
风声吹过京城的另一角,听雨阁。
此处建在青石廊桥之畔,阁楼飞檐若展翼,阁下清溪潺潺。
楼外挂着风铃,夜里微风拂过,叮咚如雨打玉盘。
苏浅浅正独坐于窗畔,灯火微弱,案几上铺着数幅绢纸。她笔尖未落,却始终凝神在一封密信上。
信笺字迹工整,似宁凡手书,然她眼尾微挑,细细辨认绣缝间极细的金粉痕迹。
那是唯有宫廷御织坊方能制出的丝线。
她指尖轻轻一掐,绣线微微裂开,竟散出极细的金屑。苏浅浅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轻声道:“梁宫的手笔么……借宁凡之名,欲挑起玄锋兵变,真是狠毒。”
随即,她旋身入内。
厅中早已候着数名女子。
皆是听雨阁密探,有的装作歌伎,有的化作市井婢妇,皆静候命令。
苏浅浅沉声吩咐:“传讯大梁暗探。告之玄锋军将在三日后强入京城,工部军械库的钥匙已落在宁林手中。”
女子们齐声领命。
她们明白,阁主所言并非实情,而是故意放出的诱饵。
大梁的探子若信以为真,必然提前行动,反而会暴露踪迹。
苏浅浅望着风中飞舞的信纸,心中暗道:局已起,棋亦落。
十美为棋,她愿做那执棋之手。
——
与此同时,太初书院。
书院原本静肃,檐下古柏掩映,晨钟暮鼓皆传承千载文脉。
但今夜,火光却在院中摇曳。
秦如月立在火堆之前。
衣袖已被烬火染黑,手中却紧紧攥着几卷残册。
她面色惨白,眉心却冷静至极。火焰舔舐着书卷,字迹化作灰烬腾空而起。
那是“皇子结党录”的抄本,原可作为宁林与诸皇子勾结旧党的铁证。此刻,她却亲手毁去。
背后几名书院弟子惊惶不安:“夫子,若焚此证,岂非自断后路?”
秦如月未转身,只轻声道:
“若此证留在世间,终有一日会为人所用,不管用来指谁,都会让天下再陷血火。”
“宁林可借之,宁凡亦可借之。与其留给后人做刀,不如今日毁去。”
火焰中,书页发出噼啪碎响,如同碎玉坠地。
她眼中倒映火光,神色沉重。心底却默念:
宁凡,你要走的路,不能全是刀锋。若我能替你焚去一份枷锁,纵使背负骂名,又何妨?
忽然,院门处传来急报:“夫子,殿下宁昭……已至。”
话音未落,二皇子宁昭缓步入院。火光映在他清瘦的面庞上,眼底波澜深不可测。
他看了看焚书的火堆,神色微动,低声笑道:“如月,依旧这般决绝。”
秦如月抬眼望他,却只冷冷一言:“殿下若来此,只为观火,不必久留。”
宁昭并不恼,反而缓缓道:“太初书院,传承百载,怎能在一场大火里将根基烧尽?
若我告知你,这里还藏着前朝玉玺,你焚与不焚?”
秦如月心神一震。火焰扑腾,似在催逼抉择。
——
宫城另一隅,缥缈山剑阵。
穆烟玉亲手在宫门前落下剑符,数十柄长剑悬空,寒芒似流星,交织成一道无形屏障。
她立于其下,衣衫尽染月色。
禁军欲进,皆被剑光所阻。
有武将怒叱:“公主此举,莫非欲抗旨?”
穆烟玉冷声答道:“玄锋军不得入京,此乃祖制。”
“若谁胆敢破阵,便试试这缥缈剑光,能否斩得干净。”
剑阵嗡鸣,风声猎猎。将士们互相望了一眼,终不敢轻进。
穆烟玉眼神冷厉,手指却在袖中微微颤抖。
她明白,此举无异于在刀锋上起舞。但只要能为宁凡争得一息之机,她便不会退。
——
火光,剑光,风声,三线暗涌,却在同一夜中交织。
天渊书院旧部暗中查验笔迹,逐渐揭开“鹤羽双面绣”的真相;
听雨阁散布的虚假情报,已悄然流入京中大梁暗探之手;而太初书院的烈火,却在夜空中吐出黑烟,直冲云霄。
宁凡赶至书院时,正见秦如月立于火堆旁,满身灰烬,眼神却冷静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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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跨前一步,抬手欲止,却只来得及握住一卷半焦的册页。
那册页焦痕斑驳,尚能辨出“皇子结党录”四字。书页之下,却赫然刻着一行细小暗码。
宁凡凝神一看,心头猛震。
——“归墟山,沧澜鼎。”
火光扑腾,将四字映得仿佛带血。
宁凡抬头看向秦如月,二人四目相对,无需言语,皆已知晓:
这一句暗码,将把朝堂权谋引向更深的旋涡。
夜空忽然轰鸣,一声惊雷自云层炸开。
大梁的探子正追逐着假情报而动,玄锋军旧部仍潜伏在京郊。
而朝堂的百官,在风雨欲来的黑暗里,谁都不知,下一刻的火光,是焚尽证据,还是点亮战局。
夜雨淅沥,长安的天色愈发低沉,火光已在风雨中逐渐熄灭,只留下满院焦黑的书灰与湿气缭绕的气息。
太初书院的古柏枝叶滴着水珠,簌簌作响,如同无声的哭泣。
宁凡垂首,指尖摩挲着那半焦的册页。
焦痕间的暗码“归墟山,沧澜鼎”仿佛烈火余烬,烙进了眼底,久久不散。
他心中波涛暗涌,却未显于面容。
秦如月立在火堆前,眼神冷峻而沉静。雨水顺着她的鬓角滴下,划过被火光映红的侧脸。
她低声道:
“殿下,圣物不该现世。归墟山自古以来便是绝地,埋骨无数,若沧澜鼎真在那里沉眠,怕会引出祸乱。”
宁凡静默良久,才缓缓开口:“然而有人已将暗码刻在禁录中,便说明圣物早已被觊觎。
若我不寻,旁人也会寻。与其被人以此乱我大宁,不如由我先行一步。”
秦如月轻轻抬眸,眼神深邃,似要看透他心底最深处的执念。
良久,她低声一叹,不再劝阻,只是收紧了袖中尚未焚尽的一卷书页。
——
雨声渐密,夜色如幕。
东华门外,穆烟玉仍立于剑阵下,风雨打湿了她的衣衫,却未动其神色。
缥缈剑光在雨中折射出冷蓝色的光晕,宛若星河坠地。
她目光遥望太初书院的方向,心底却已生出不安。
“宁凡,你终究不会止步于此……”
她低声喃喃,指间的剑符震颤,似与她心意相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