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雪落寒狱孤影逆行(1/1)

苏然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诏狱的马车碾过林道的声音还在耳畔,他望着那枚被血浸透的鸡毛信,后背上被落叶划伤的伤口正随着心跳一阵阵地抽痛。

玉戒烫得像块烧红的炭,贴着皮肤的地方已经泛起了薄红——这是古戒在警示危险,还是在催促他行动?

"苏先生?"

赵高的声音像根冰锥刺进后颈。

苏然抬头,看见那宦官佝偻的身影正站在猎亭阴影里,嘴角的笑纹像条毒蛇的信子。

他身后的内卫早已退下,只剩董雪掉落的木樨还躺在青石板上,沾着半滴干涸的血。

"陛下让您回章台宫候着。"赵高的拐杖点了点地面,"通敌案牵扯甚广,您最好...莫要轻举妄动。"

轻举妄动?

苏然望着他袖中露出的半截黄绢——那是方才搜走董雪密信的封套。

他想起今早董雪在书阁里整理帛书时的模样,她垂落的发丝扫过竹简,说要把"时空之门"的记载再誊抄一遍,"省得古戒出问题时手忙脚乱"。

现在那些帛书怕已被赵高翻得粉碎,而她的手,此刻正被铁链锁在诏狱的石墙上。

喉间的腥甜涌得更凶了。

苏然猛地转身,玄色衣摆扫过嬴政掉落的剑。

剑刃映出他发红的眼尾,他突然想起董雪说过的"时空将裂"——难道古戒的异变,真与这场阴谋有关?

"苏某告退。"他压着声音,不让颤抖漏出来。

经过赵高身边时,闻到那宦官身上浓烈的熏香,混着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是董雪的血。

章台宫的宫灯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苏然站在书阁前,望着满地狼藉的竹简,突然听见廊下传来木屐声。

李斯的身影出现在月光里,广袖上绣的云纹被风吹得翻卷,像要飘进夜空中。

"丞相。"苏然行了一礼。

李斯没说话,只是伸手捡起脚边一卷被撕坏的《商君书》。

他的指节泛着青白,指甲缝里还沾着墨渍——显然刚从丞相府赶来。"项梁觉得蹊跷。"他突然开口,"楚地三族上月才献了铜矿,这时候起兵,粮草从何而来?"

苏然心头一跳。

李斯这是在暗示有人暗中资助叛军?

他望着李斯鬓角新添的白发,想起前日在咸阳宫议事时,这位丞相还在为推行郡县制与淳于越争执。

此刻他眼底的警惕未消,却多了丝隐晦的探究。

"董姑娘..."苏然刚开口,李斯便打断他:"赵高今早去过少府监。"他从袖中摸出块羊脂玉珏,在掌心搓了搓,"冯去疾的长子在廷尉署当差,管着诏狱的轮班记录。"

月光落在玉珏上,映出李斯指腹的茧。

苏然突然明白——李斯虽对他带来的新事物始终保持距离,却也清楚赵高的权势膨胀对大秦意味着什么。

他没明说支持,却给出了关键线索:要救董雪,得从诏狱的守卫换班入手。

"谢丞相指点。"苏然弯腰时,玉戒在袖中轻震。

李斯看了他一眼,将玉珏重新收进袖中:"陛下今夜在咸阳宫批折子。"说完转身离去,广袖带起的风掀动满地竹简,有片写着"治世不一道"的残页,恰好落在苏然脚边。

夜漏过了三刻。

苏然站在章邯府外的巷子里,望着门楣上"破虏"二字被月光镀成银白。

这位新晋的统兵官虽年轻,却因在北击匈奴时崭露头角,深得蒙恬看重。

苏然记得半月前在演武场,章邯曾握着他设计的连弩感叹:"若早有这物,何愁匈奴不灭?"

门环刚扣响,门便"吱呀"开了。

章邯穿着家常的葛衣,腰间还挂着未解的剑穗,显然还未安歇。"苏先生?"他眼尾泛红,像是刚喝过酒,"可是出了什么事?"

"董姑娘被关诏狱了。"苏然直入主题。

章邯的酒意瞬间散了。

他猛地攥住门框,指节发白:"我昨日还见她在尚食局教小宦官做糖蒸酥酪!"他转身抓起案上的虎符,"诏狱的守卫是卫尉寺管的,我有个旧部在卫尉寺当值,能换今夜的巡卒——"

"不可打草惊蛇。"苏然按住他的手腕,"赵高要的是我乱了方寸,我们得先混进去。"他摸出古戒,戒身的纹路在夜色里泛起幽蓝,"这东西能感应到董姑娘的位置。"

章邯盯着那枚戒指看了片刻,突然笑了:"苏先生总说这是'上古神器',我原当是戏言。"他抽出腰间的剑,"今夜子时三刻,我带二十个亲兵伪装成巡逻队,在诏狱后墙放火盆——你顺着火光找,狱卒换班时守卫最松。"

苏然点头。

他望着章邯眼里跳动的烛火,突然想起现代特警执行任务前的眼神——纯粹、炽热,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事成后,我请你喝董姑娘酿的桂花酒。"他说。

章邯拍了拍他肩膀,铠甲相撞发出清响:"她若少根头发,我拆了诏狱的墙。"

次日清晨的咸阳宫,龙涎香混着朝露的湿气。

苏然跪在丹陛之下,望着嬴政案头堆成山的军报。

帝王的冕旒垂落,遮住了他的表情,只露出紧抿的薄唇。

"臣愿领三千玄甲卫,星夜南下平叛。"苏然声音沉稳,"项梁不过乌合之众,臣用现代兵法..."

"够了。"嬴政的声音像块冷铁,"你若真忠于大秦,便速去速回。"他抬眼时,冕旒后的目光如刀,"朕要项梁的人头,和楚地三族的降书。"

赵高站在丹墀下,手中的拂尘轻轻晃动。

苏然瞥见他嘴角的冷笑,像条蛇终于等到了出洞的时机。

朝会散后,宦官凑到嬴政耳边低语,帝王的指节在案上叩了叩,目光扫过苏然时,多了丝他读不懂的暗涌。

子时的风裹着秋凉。

苏然贴着诏狱后墙的阴影,古戒在掌心发烫——正前方三十步,地牢第三间。

章邯的巡逻队已经到位,火把的光在墙头上晃动,喊叫声此起彼伏:"东墙有贼!

速来支援!"

守卫们慌慌张张跑远,苏然摸出随身的匕首,挑开后窗的铁栏。

地牢里弥漫着腐臭的湿气,他顺着台阶往下,听见铁链拖地的声响。

第三间牢房的门缝里漏出一丝光,他凑过去,看见董雪缩在草席上,手腕处的血痕渗着淡红,却仍在借着月光翻看半卷帛书。

"阿雪!"

董雪猛地抬头,眼中的惊喜几乎要烧穿黑暗。

她爬过来,铁链哗啦作响:"苏郎!

你怎么..."

"先别说这个。"苏然用匕首撬锁,"赵高为什么抓你?"

"他在书阁搜出的密信是假的。"董雪的声音发抖,"但...但我在诏狱听见狱卒说,'暗夜'的人混进了咸阳。

他们要找的不是旧国玉玺,是'天机图'。"她抓住苏然的手,"那东西能看未来,甚至...改历史。"

锁"咔"地开了。

苏然刚要拉她起身,地牢里突然亮起无数火把。

赵高的笑声像夜枭:"苏先生好手段,竟能买通卫尉寺。"他身后站着十几个内卫,为首的是嬴政身边的贴身暗卫,腰间挂着玄色令牌——帝王的密探。

"陛下早说过,要看看你究竟是忠是奸。"赵高的拐杖指向苏然,"拿下!"

混乱中,苏然听见头顶传来爆炸声。

是章邯!

他拽着董雪往反方向跑,内卫的剑刃擦过他的衣袖。

董雪的脚被铁链绊住,他弯腰去扶,古戒突然发出刺目的光,照得地牢亮如白昼——那些内卫的动作突然慢了半拍,像是被某种力量定住。

"快走!"苏然扛起董雪,撞开地牢的木门。

章邯的亲兵正在外混战,看见他们立刻分出几人断后。

城楼上的更鼓声敲过五下,苏然听见守城门的士兵齐声喊:"关闭城门!

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城!"

晨雾漫进城郊的废弃驿站时,苏然才发现董雪的裙角全是血。

她靠在断墙上,借着晨光翻出贴身的帛书,上面画着幅模糊的星图:"这是我从诏狱典籍里撕的...'天机图'的下落,可能在..."

"嘘。"苏然按住她的嘴。

驿站外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

他望着董雪苍白的脸,又看了看窗外渐亮的天色,突然想起今早嬴政说的"速去速回"——帝王的信任,从来都不是无条件的。

马蹄声在驿站外停住。

苏然握紧古戒,感受着戒身传来的微弱震动——这一次,他和董雪要面对的,或许不只是赵高的阴谋,还有更庞大、更隐秘的棋局。

而他们,不过是刚揭开了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