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1/1)

瓷窑巷的烟火气飘到茶肆时。

巳时的"陆羽茶肆"座无虚席。

掌柜的长柄勺在大铜壶里搅得哗哗响。

茶汤腾起的热气裹着桂花香,扑在刚进门的茶客脸上。

"今儿的六安瓜片,加了点越人蜜香。"掌柜扬声,勺底磕在壶沿上,"咚"地一响。

"比昨日的润,阿星昨儿喝了,说比她的桑葚汁解渴。"

印度使者达摩多罗捧着汉地紫砂壶,壶盖揭开时。

茶香混着奶香飘出来——他泡的是天竺奶茶,茶叶用的却是汉地的六安瓜片。

奶皮在壶口结了层薄衣,像蒙了层纱。

"这壶身刻的'八宝纹',比我们的铜壶纹饰细。"他指尖划过壶身,宝伞的弧度握着正好。

指腹却沾了点茶渍,"就是壶嘴太直,倒茶总挂滴。"

他忽然皱起眉,从袖中摸出本皱巴巴的经书。

书页上有块淡褐色的印,像朵没开的花,"上次洒在我的经书上,墨迹晕了半页,长老说我怠慢了经文,罚我抄了三遍。"

茶肆伙计端着托盘路过,听见这话停住脚。

托盘上的新壶壶嘴微微上翘,像鸟喙衔着水。

"使者试试这个?"

他把新壶往达摩多罗面前一放,壶盖内侧刻着细小花纹,"这是按陈太后的法子改的,用了倭国'流口'技法。"

伙计忽然拿起壶倒茶,茶汤顺着棱滑进杯里,一滴未洒,"壶嘴内侧有细棱,能挡茶汤挂壁。比您那铜壶干净——铜壶嘴的铜锈,擦三天都擦不净,我们这瓷壶,布一擦就亮,比您的铜壶省心。"

达摩多罗挑眉,捏着壶柄试倒奶茶。

奶液流得又顺又稳,杯沿果然没挂滴。

他忽然笑,络腮胡抖了抖,"倒比我的铜壶听话。只是......"

他从腰间解下个小银盒,倒出些扶南红糖。

糖粒落在奶茶里,化得像朵花,"加这个,汉家瓷壶配天竺茶,再掺点扶南糖,滋味才全——比单用汉地的冰糖甜得有层次,像天竺的雨季,甜里带点润。"

王老实的女儿秀儿捧着新制的"瓷锦茶杯"挤过来。

杯身是景德镇白瓷,杯套是阿月织的"茶纹锦"。

锦线里掺了桑蚕丝,摸上去软乎乎的,"让让,让让!新杯子,阿月姐姐刚送来的!"

她把茶杯往达摩多罗面前一放,杯套上的茶芽纹绣得跟真的一样,尖上还带着点黄。

"您看这杯套,阿月姐姐织的,锦线里掺了茶籽壳磨的粉,防虫蛀。"

秀儿忽然拽过达摩多罗的袖子,往杯套上蹭了蹭,"比您那铜壶的布套经用——我娘用了半年,都没起球,您这布套,上次见都磨出毛了。"

邻桌的波斯商人阿罗憾探头看,络腮胡差点蹭到杯沿。

指尖戳了戳杯套,"这锦比我们的羊毛套软,装热茶不烫手?"

他忽然压低声音,"上次我用羊毛套,茶太烫,套子都焦了个洞,被我婆娘骂了半天,说不如用汉家的粗布。"

秀儿立刻往杯里倒热水,手握着杯套晃了晃。

"您摸,一点不烫!阿月说,这是'经纬隔热法',跟汉家锦被的夹层一个理,热不透。"

她忽然踮脚,凑到阿罗憾耳边,"比您那羊毛套经造,羊毛怕虫咬,我们这锦套,虫见了都绕着走,比您的羊毛套多活三年!"

达摩多罗摸了摸杯套,忽然对伙计说:"这样的壶和杯,我订十套!"

他指着壶身,"壶身刻印度神纹,杯套绣茶纹锦——回去让长老瞧瞧,汉家的巧思,比铜壶强十倍,还不生锈。"

掌柜的长柄勺在铜壶里搅得更欢,"使者有眼光!上次老陶的瓷窑送来批新杯,杯底刻着'陆羽茶肆'。"

他忽然提高声量,"卖得比波斯的玻璃杯还快——百姓说,瓷杯盛茶,比玻璃杯温,不冰牙,比您的铜壶暖手。"

秀儿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本,上面记着工价,字迹歪歪扭扭。

"阿月姐姐说,杯套订得多,能便宜点,比单买省两文钱——够买块桑皮糖了,甜得很。"

达摩多罗的随从在旁算账,笔尖在纸上划得沙沙响,"十套......加上运费,比买铜壶贵,但......"

他看了眼新壶,忽然点头,"值。铜壶用三年就漏,这瓷壶,烧得好能用十年,划算。"

茶肆外,瓷窑巷飘来新出窑的瓷香。

混着茶香和糖香,像团揉在一起的锦。

达摩多罗捧着新壶,忽然对秀儿说:"你的杯套,若绣上印度莲花,我再加订二十个。"

他指着杯套的茶芽纹,"让汉地的茶芽,缠着天竺的莲纹,像在一块儿喝茶。"

秀儿眼睛一亮,把小本往怀里塞,"我这就去告诉阿月姐姐!她织的莲纹,比画的还像。"

她忽然蹦起来,"烧在瓷上定好看,老陶伯伯的瓷窑,能把莲纹烧得透亮,比您的铜壶刻纹亮十倍!"

伙计往灶里添了把柴,火光映着新壶新杯。

"等老陶的新瓷开窑,咱这茶肆,就有汉越印扶南合璧的茶具了——比马库斯的琉璃器稀罕!他那琉璃器,盛茶烫得慌,哪有咱这瓷杯稳。"

达摩多罗端起奶茶,杯沿的茶纹锦蹭着他的手,暖乎乎的。

他忽然觉得,这滋味比单纯的天竺奶茶,多了点说不清的热闹。

像长安的街市,挤挤挨挨,却格外有劲儿——就像这壶里的奶茶,汉地茶、天竺奶、扶南糖,混在一块儿,才够味。

他忽然对伙计说:"再泡壶,我要带回去给长老尝,让他知道,汉家的茶肆,能装下万国的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