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小疯子（2/1）

晨光透过纱帘时，姜枝已经坐在了训练室。

她机械地翻着战术本，纸页上密密麻麻的笔记突然变得陌生。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某个被反复涂改的位置，那里原本记录着宁祉煜的野区入侵时间节点，现在只剩一团模糊的墨迹。

"枝姐..."

林景抱着外设探头进来，银灰挑染的刘海乱糟糟地支棱着，"煜哥他...没来吃早饭。"

姜枝钢笔尖在纸上洇出个黑点："知道了。"

训练赛开始前五分钟，老吴清点人数时眉头拧成疙瘩："Koi呢？"

"在宿舍。"

沈烬之转着耳钉，红发在晨光中像团火焰，"我刚路过，门锁着。"

四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姜枝。

她低头调试设备，后颈泛起细密的刺痛感，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

"先打。"

老吴最终叹气，"Ember暂代指挥。"

比赛开始三分钟，姜枝就意识到问题所在。没有宁祉煜的裴擒虎，野区像被撕开道口子。

沈烬之的干将莫邪虽然精准，却缺少那种疯狗般的侵略性。

当对方打野第三次反掉蓝buff时，商时序的孙尚香发出哀鸣："这他妈玩个屁！"

水晶爆炸时，姜枝的战术板上多了个深深的指甲印。

午餐时分，餐厅气氛凝重得像停尸间。

姜枝端着餐盘经过宁祉煜常坐的位置，发现那里空空如也，连餐具都没摆。

"还是不吃？"

商时序用叉子戳着牛排，"这都二十四小时了。"

林景把酸奶布丁推过来："枝姐...要不要给煜哥送点？"

姜枝盯着布丁上晃动的杏仁片，突然想起宁祉煜总爱抢她甜品上的 toppings。

少年会故意凑得很近，呼吸喷在她耳畔："枝枝姐的看起来比较甜。"

"他自己饿死算了。"

姜枝把布丁推回去。

下午的训练赛，SJ又输了。

老吴摔了耳机，骂声中夹杂着"职业态度"、"任性"之类的字眼。

姜枝盯着数据屏上宁祉煜ID旁那个刺眼的"缺席"，喉咙像塞了团棉花。

回宿舍时，她鬼使神差地停在宁祉煜门前。门缝里没有光，安静得像没人。

姜枝抬手想敲门，又想起少年昨天撕扯绷带时猩红的眼睛，最终只是把餐盒放在门口。

深夜，姜枝被雷声惊醒。

暴雨砸在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拳头在捶打。她摸过手机，凌晨三点十七分，通知栏空空如也。

餐盒还在原地，已经凉透了。

第二天早晨，训练室弥漫着低气压。

姜枝眼下挂着淡青，钢笔尖在纸上戳出个洞。

"TG官宣了Night的首发名单。"

老吴把平板扔在桌上，"我们连训练赛都输，拿头打？"

沈烬之突然用法语骂了句什么，商时序直接踹翻了垃圾桶："操！Koi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姜枝的笔尖彻底划破了纸张。

午餐时，林景悄悄告诉她："煜哥把餐盒放门外了...一点没动。"

小辅助眼眶发红，"他手背上的伤...好像发炎了。"

姜枝的叉子在瓷盘上刮出刺耳声响。

她想起医务室抽屉里那支没拆封的消炎膏，是上周特意为宁祉煜准备的。

少年当时还撒娇说"枝枝姐给我涂"，现在却连门都不出。

第三天清晨，姜枝在训练室门口被老吴拦住。

"TG在挖你。"

教练递来手机，屏幕上是Night的采访视频，"那小子说'Bubble值得更好的战队'。"

视频里，Night的黑曜石耳钉闪着冷光："有些人的价值，被感情蒙蔽了。"

姜枝的指甲陷入掌心。

她突然转身，穿过走廊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跑起来。

宁祉煜的宿舍门依然紧闭，门把手上挂着三天前的"请勿打扰"牌子。

"宁祉煜！"

姜枝用力拍门，指节撞得生疼，"开门！"

没有回应。

"你再不出来，我现在就走。"

她的声音发抖，"全国赛你也不在乎了是吗？"

门锁"咔哒"一响。

宁祉煜站在门后，脸色苍白得像鬼。

黑发乱蓬蓬地支棱着，右腕的绷带脏得看不出本色，T恤皱巴巴地挂在消瘦的肩线上。最刺眼的是他脸上的泪痕，在晨光中泛着细碎的光。

姜枝的怒火突然熄灭了。

"你..."

她嗓子发紧，"三天不吃饭？"

宁祉煜别过脸，喉结滚动了下。

姜枝径直走进房间。

窗帘紧闭，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和药膏的薄荷味。床单上散落着绷带碎片，床头柜摆着水杯和美工刀，刀刃上有暗红痕迹。

"疯了是不是？"

姜枝抓起美工刀扔进垃圾桶，金属撞击声格外刺耳，"自残上瘾？"

宁祉煜靠在门框上，声音沙哑："你管我。"

这句话点燃了姜枝的怒火。

她抓起枕头砸过去："我不管你谁管你？你十九岁了宁祉煜，不是九岁！"

枕头砸在少年胸口，轻飘飘地落地。

宁祉煜突然咳嗽起来，弯下腰的样子像被折断的竹竿。姜枝下意识去扶，触到他滚烫的皮肤时倒吸口气。

"发烧了还作死？"

她摸上宁祉煜额头，热度烫得吓人。

少年任她触碰，黑眸湿漉漉的。

他右手无意识地抓住姜枝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像是怕她突然消失。

"吃饭。"

姜枝拽着他往外走，"然后吃药。"

宁祉煜没动："你刚才说...要走？"

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却砸得姜枝心脏生疼。

她看着少年干裂的嘴唇和眼底的血丝，突然想起宁父那天的质问："你能给他什么未来？"

"骗你出来的。"

姜枝别过脸，"...吃饭去。"

餐厅里，队友们看到宁祉煜时集体静止。商时序的叉子悬在半空，林景的牛奶盒捏得喷出来，沈烬之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Le retour du roi.（王的归来）"

宁祉煜沉默地坐在姜枝旁边，像个褪色的影子。

当林景把粥推过来时，他机械地舀了一勺，却在送到嘴边时顿住，右手抖得太厉害，瓷勺磕在牙齿上发出脆响。

姜枝夺过勺子："张嘴。"

粥是南瓜味的，加了宁祉煜最讨厌的百合。但他乖乖咽下去，喉结上下滚动时，颈侧那道疤也跟着颤动。

"慢点。"

她又舀了一勺，"烫。"

宁祉煜垂着眼睫喝粥，额发在眼下投出阴影。餐厅安静得只剩勺碗相碰的轻响，所有人都假装没在看这对别扭的情侣。

吃到一半，宁祉煜突然按住胃部，脸色刷白。

姜枝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冲进洗手间，呕吐声隔着门板传来，混着压抑的咳嗽。

"三天不吃东西突然进食..."

队医检查后摇头，"胃黏膜受损，得养一阵子。"

姜枝站在医务室门口，透过玻璃看宁祉煜蜷缩在诊疗床上的身影。

少年右手垂在床边，新换的绷带雪白刺眼，与苍白肤色几乎融为一体。

"他这几天..."

林景小声说，"好像一直在写东西。"

姜枝想起那本染血的"未来计划"。

她轻轻推门进去，宁祉煜立刻睁开眼，黑眸清亮得不像病人。

"好点没？"

姜枝摸了摸他额头，热度退了些。

宁祉煜点头，突然抓住她手腕："对不起。"

声音很轻，却砸得姜枝心脏发颤。

少年指腹有薄茧，摩挲她腕骨时带来细微的痒。这个动作让他们同时想起三天前在训练室的冲突，当时他也是这样攥着她，只不过力道大得多。

"错哪了？"

姜枝故意板着脸。

宁祉煜抿唇，右眼尾的泪痣在灯光下像颗碎钻："不该摔东西...不该凶你...不该不吃饭..."

每说一条，声音就低一分，最后几乎变成气音。

姜枝突然发现他左手指甲全啃秃了，甲床泛着不健康的粉，这是宁祉煜焦虑时的老毛病。

"还有呢？"

"..."

宁祉煜别过脸，"不该...嫉妒Night。"

这个词从他牙缝里挤出来，像吞了块火炭。姜枝叹气，用棉签沾水涂在他干裂的唇上："傻子。"

宁祉煜突然撑起身子，动作太急差点撞到姜枝下巴。

他左手死死攥着床单，右手悬在半空想碰她又不敢："你别走。"

"我没要走。"

"去TG。"

宁祉煜声音发颤，"Night说..."

"他说什么关我什么事？"

姜枝打断，"我是SJ的领队。"

宁祉煜的眼睛亮起来，像突然通了电的星星。

他右手小心翼翼环住姜枝腰，额头抵在她肩上，呼吸透过衣料烫着皮肤："我错了...枝枝姐..."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姜枝心脏软成一片。

她揉了揉少年乱糟糟的黑发，闻到淡淡的栀子香，是她洗发水的味道，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偷用的。

"睡会儿。"

她拉过毯子，"晚上我们...谈谈。"

宁祉煜立刻收紧手臂："在这谈。"

"你需要休息。"

"谈完再睡。"

少年执拗地抬头，黑眸湿漉漉的，"不然睡不着。"

姜枝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和干裂的嘴唇，妥协了："等你睡醒。"

宁祉煜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咳嗽打断。

他蜷缩起来的样子像只受伤的小兽，右手却还抓着姜枝衣角不放。姜枝轻轻拍他后背，直到呼吸变得均匀。

窗外雨停了，夕阳透过云层斜射进来，给少年苍白的脸镀上暖色。

姜枝凝视他睡梦中仍紧蹙的眉头，想起宁父那句"你能给他什么未来"，胸口像压了块石头。

她悄悄掰开宁祉煜的手指，少年却在梦中呜咽一声，本能地追着她的温度。

姜枝只好把外套脱下来塞进他怀里，宁祉煜立刻抱紧，脸埋进布料深深吸气，仿佛那是什么救命稻草。

"好好休息。"

姜枝轻声说，"别让我担心。"

关门声惊动了走廊上的林景。

小辅助抱着平板欲言又止："枝姐...你看直播了吗？"

屏幕上是商时序的直播间，弹幕疯狂刷屏：

【Koi绝食抗议为哪般】

【听说Bubble要跳槽TG】

【SJ内讧实锤】

姜枝揉着太阳穴："告诉Chronos，再带节奏加训三小时。"

回到训练室，老吴正在复盘早上的训练赛。看到姜枝，他暂停画面："Koi怎么样？"

"休息两天就行。"

姜枝坐下，"我们继续。"

老吴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调出下一段录像。姜枝强迫自己专注在屏幕上，却总忍不住想医务室里那个人。

宁祉煜抱着她外套的样子，像抱着全世界最后的温暖。

训练结束已是深夜。

姜枝轻手轻脚推开医务室门，发现宁祉煜醒了，正靠着床头看手机。

屏幕冷光映着他憔悴的脸，眼下阴影浓得像淤青。

"看什么这么认真？"

姜枝走近。

宁祉煜慌忙锁屏，但姜枝已经看到了，是TG的官微界面，最新动态正是Night的采访视频。

"..."

姜枝夺过手机，"医生让你多休息。"

宁祉煜任她拿走手机，右手无意识地揪着毯子边角："他说你值得更好的。"

"所以呢？"

"我..."

少年声音哽住，"我不知道能不能..."

姜枝突然懂了。

她捧起宁祉煜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听着，我留在SJ不是因为可怜你，是因为这里是最好的战队。"

顿了顿，"你也是最好的打野。"

宁祉煜眼睛亮起来，但很快又暗下去："可我的手..."

"会好的。"

姜枝打断，"全国赛还有二十六天，足够你恢复。"

少年沉默良久，突然问："如果...好不了呢？"

这个问题像把钝刀，缓慢地割开姜枝的伪装。

她想起那本"未来计划"里密密麻麻的笔记，想起宁祉煜偷偷设计的战队基地图纸，想起他右腕CT片上那些触目惊心的阴影。

"那就转型。"

她听见自己说，"分析师、教练、解说...电竞圈不止有选手。"

宁祉煜猛地抬头，黑眸中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你要我...退役？"

"我是说万一——"

"没有万一！"

少年突然激动起来，右手捶在床板上发出闷响，"我能打！全球总决赛能带伤赢，这次也一样！"

姜枝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颤抖的右手，心脏像被攥紧。

她知道职业选手的骄傲有多脆弱，就像宁祉煜此刻强撑的倔强。

"好。"

她轻声说，"那证明给我看。"

宁祉煜怔住，呼吸渐渐平稳。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他脸上投下细长的光带，泪痣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睡吧。"

姜枝给他掖好被角，"明天开始，好好吃饭，按时换药。"

宁祉煜抓住她手腕："你去哪？"

"回宿舍。"

"能不能..."

少年声音越来越小，"留下来？"

姜枝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时光仿佛重叠，唯有他眼底的炽热从未改变。

"就今晚。"她拖来陪护椅，"闭眼。"

宁祉煜立刻乖乖躺平，右手却悄悄从被窝里钻出来，勾住姜枝的小指。

这个幼稚的小动作让姜枝眼眶发热，无论外表多强势，他骨子里还是那个缺乏安全感的少年。

月光渐渐西斜，宁祉煜的呼吸变得绵长。姜枝轻轻抽出手，为他拂开额前碎发。

指腹触到少年滚烫的皮肤时，她突然想起宁父的警告："职业选手的巅峰期有多短，你比我清楚。"

窗外，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已经来临。

姜枝凝视着熟睡的宁祉煜，轻轻吻在他眼尾那颗泪痣上。

"晚安，我的小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