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人走茶凉(1/1)

屈辱和愤怒从心底迸发,邵牧低吼着冲上去,却被一声熟悉的声音打断:

“且、且慢!”

是守成的声音。

他停住脚步,循声去看,只见守成从侧门匆匆赶来,拉住了他的胳膊。

守城身上的衣服已经不是跟在他身边时那套一等小厮的衣服,而换成了外院的粗使布衣。

脸上表情诚惶诚恐,冲着门口举着棍子的两人弯腰作揖:

“两位哥哥切莫动手,这是咱们侯府的……侯府的大公子邵牧!烦请两位哥哥去问侯爷一句,便能知晓了!”

邵牧蹙眉,扯着他怒道:

“守成,你浑说什么呢?什么叫大公子?”

他是永安侯独子!也是永安侯世子!

“大公子”这个词从何而出?!

守成眼神躲闪,满脸苦涩,不敢作答,只小声道:“爷……爷,您进府见了侯爷便知晓了……”

守门的两人对视,“啧”了一声,看着守成的眼神愈发不善。

他们还能不知道来人是谁?

夫人早就吩咐过了!

今日要教训的就是这大公子!

这种辱没侯府门楣的东西,他们本想假装没有认出,好好给他点颜色瞧瞧,没想到守成这小子居然敢出来坏他们好事!

报上了邵牧的名讳,他们就不能随便动手了。

只能将这事记下,之后再禀明夫人,好好惩治守成这个这不懂规矩的东西。

门丁鄙夷地嘟哝了句:“侯爷不在府中,夫人睡了还没起,你们便且在外面等着吧。”

邵牧勃然大怒:“混账,知道我身份还敢如此怠慢,你个狗奴才是不想活了吗?”

但他的怒火只换来一声嗤笑:

“若不禀明侯爷夫人,随意放路边的阿猫阿狗进府,侯爷夫人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待不起。”

门丁说着,直接握着棍子站在门前,再不理会他。

邵牧胸口起伏的厉害,只觉得怒气上头,天旋地转,连站都要站不稳。

想要骂人,却被守成扯着拉到了一边,用其他人听不到的音量,小声耳语道:

“世、世子爷,府中已经与两年半以前不同了,您暂且忍一忍,等侯爷回来,回了府再从长计议。”

邵牧拍开他的手,怒道:

“母亲怎能如此狠心?她明知我今日回府,不仅不派人来接,还佯装歇息未醒,让门丁为难折辱我,就算是要惩罚我两年前的意气用事,也不至于如此吧!”

他不信郑氏会这样对他!

听到他的话,守成呆住,半张着嘴巴,好半天没能发出声音,又被心烦气躁的邵牧甩到一旁。

邵牧在狱中学了些撒泼打滚的法子,今日他便要在这侯府门口好好闹上一闹,反正他的脸早在两年前就丢光了!

如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他倒要看看最要脸面的母亲能不能受得了他辱没门楣!

邵牧怒气冲冲地冲到府门口,正要发作,大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随着一声高调的“侯夫人到”,一个华贵中透着几分艳俗的陌生女人从府中缓步走了出来。

“侯,夫人?”

邵牧诧异。

女人瞧着三十有余,极为丰腴,披着白裘大氅,一步三摇地走到他面前,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轻蔑的冷笑: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不成器的回来了。”

邵牧又惊又怒,直接回骂:“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他母亲郑氏是富庶一方的世家大族郑家的嫡女千金,当年父亲为求娶母亲,曾经立过绝不纳妾的誓言。

侯府怎么会出现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女人?

母亲怎会容忍?

而且,方才这些狗奴才喊的是什么?

侯夫人到?

侯夫人在哪?

他们在喊谁?

邵牧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冲上前的两名护院一左一右的架住了,随即两个巴掌扇在脸上,被寒风冻僵的脸颊立刻火辣辣地疼。

邵牧瞪眼:“你们!你们怎么敢?!”

女人身旁的嬷嬷上前冷声道:

“大少爷,您既为先夫人郑氏所处,便该唤侯夫人一声‘母亲’,可您却如此出言不逊,实乃不尊孝道,是大大的不敬,按侯府家法,是该惩治,以立家威。”

“先夫人……郑氏?”

邵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守成赶忙上前,扒开牵制着他的护院的手,扶着他,悲切地道:

“世……大、大公子,先夫人她,她数月前,便病逝了!如今侯府,这位便是侯府的侯夫人!”

邵牧愣住,一股巨大的荒诞感在他心底炸开。

母亲已经病故了?

她不来探望他,不是因为弃了他,而是因为……死了?

喜悦悲伤惊愕难以置信,各种混乱的情绪充斥在他胸口。

他尚未理清状况,身旁的守成,便被护院一左一右架住了。

嬷嬷再次开口:

“府里的事也能由得你一个粗使下人胡乱嚼舌根?来人,把他拉回去,打。”

守成脸色煞白,恳求地看着邵牧:

“爷,救我,爷……救救奴才……”

但他毫无底气的声音,微弱到几不可闻,邵牧回神时,他已经被拉回院中,不见了踪影。

那一夜,守成被活活打死在了院中。

只因守在门口等了不该等的人,说了不该说的话。

而邵牧被扔在偏院,在夜半时分,知晓了这个消息。

同样传到他耳中的还有父亲的命令:

“不孝子邵牧,辱没门楣,愧对列祖列宗,于院中禁足三月,自省其身,何时改过自新,何时再出来做人!”

邵牧坐在冰窟窿似的屋里,看着桌上带着馊味的冷汤和馒头,视线忽然模糊了。

他当年将阿若关在院中时,她心中也是这般煎熬吗?

难怪她会那样决绝。

都是他的错,是他伤了她的心。

是他没用,没能干干净净地除掉张静婉和孙怡婷。

他母亲也没用,连侯夫人的位置都守不住,害他落到如此田地!

他父亲更加没用,竟被新妇迷了心智,亲疏不分,做出这等折辱他的事。

守成更没用,信都报不明白,活该被人打死。

但最没用的是他,他竟然还没把她接回来。

邵牧一边把馒头塞进嘴里,一边沉下眼眸,将所有食物吃了个干干净净。

一连三月,他的院子都安静地出奇,任凭院外看守的护院如何大嚼舌根刺激他,他都再没发作过一次。

直到三个月匆匆而过。

冬雪消融,绿叶抽芽。

独自熬过新年的他,再次获得了自由。

仆人带着他沐浴,更衣,换上的却是一身粗布。

看着镜中自己寒酸的模样,邵牧没说什么。

父亲终于肯见他了。

他是府中独子,父亲再无情,也不可能让永安侯府的香火断了。

他想他应当表现得好些,让父亲消气,以后便还会一如从前。

然后他便在父亲身边,见到了如今的永安侯世子,他素未谋面的弟弟邵唯。

十六岁的少年金尊玉贵,锦缎裘袍,一如两年前的他。

邵唯轻蔑地瞥他一眼,对永安侯道:

“父亲,林正将今日入城,定要入宫面圣,我们是否随其他公侯府一道去城中相迎,好消解将军府与侯府曾经的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