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是甜(1/1)
石禾把后山的草棚打理得越来越像样。他在屋前开辟了一小块菜园,种上了青菜和萝卜,绿油油的一片;屋后堆着整齐的柴火,码得比人还高;屋里的竹床铺上了新晒的茅草,软乎乎的,连墙角的锄头都擦得锃亮,红绳在柄上系得结结实实。阿荞总说:“石禾哥,你把日子过成了庄稼的样子,看着就踏实!”
石禾听了,傻呵呵地笑,转身就往灶台钻。他以前只会烧火煮粟米粥,连盐都放不准,可自从阿荞搬来,他竟偷偷学起了做饭。白天开荒时,他就问王伯家的婶子怎么炒菜,晚上回到草棚,就围着灶台琢磨,锅里的油溅得他胳膊上起了好几个小泡,他却咧着嘴乐。
这天阿荞从山里采野果回来,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香味。石禾正蹲在灶台前,手里拿着个木铲,笨拙地翻炒着锅里的青菜,脸上沾了点锅灰,像只花脸猫。“阿荞,你回来啦!”他献宝似的把菜盛出来,盘子是粗瓷的,边缘还有个小缺口,可里面的青菜绿油油的,撒了点春桃给的花椒粉,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你还会炒菜了?”阿荞惊讶地睁大眼睛,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脆生生的,咸淡正好。石禾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问王伯婶子学的,她说姑娘家爱吃脆的,我就少炒了会儿。”他又端出个陶罐,里面是炖得软烂的南瓜粥,上面还卧着个金黄的煎蛋,“我还学会煎蛋了,你尝尝,不糊!”
阿荞舀了一勺粥,南瓜的甜混着蛋香,暖乎乎地流进胃里。她看着石禾脸上的锅灰,看着他手背上被油溅的小泡,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吧嗒吧嗒”掉进粥碗里。“你咋哭了?”石禾慌了,手忙脚乱地想给她擦眼泪,“是不是不好吃?我下次少放点盐……”
“不是!”阿荞抓住他的手,眼泪掉得更凶,“是太好吃了,石禾哥,你对我太好了……”她从来没被人这么惦记过,谁会为了让她吃口脆青菜,笨手笨脚地学炒菜?谁会为了煎个不糊的蛋,被油烫得满手小泡?庄里的苏先生只会说好听的,可石禾的好,都藏在饭菜里,藏在笨拙的动作里,藏在那双总是为她忙碌的手里。
石禾看着她哭,急得直跺脚,从怀里掏出块用油纸包着的麦芽糖,塞到她手里:“别哭了,吃糖,甜的。这是我攒了好久的,留给你吃。”阿荞剥开糖纸,把麦芽糖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漫开来,眼泪却流得更凶,心里却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
从那以后,石禾做饭的瘾更大了。他会在清晨去溪边摸鱼,回来给阿荞熬鲜鱼汤;会把新收的粟米磨成粉,蒸松软的粟米糕,上面撒上阿荞采的野枣碎;会在天冷时烧一锅热乎乎的红薯粥,看着阿荞捧着碗喝得鼻尖冒汗,他就傻呵呵地笑。
每次做饭,他都把最好的留给阿荞。鱼肚子上最嫩的肉夹给她,粟米糕最甜的那块递给她,连烤红薯都挑最大最软的给她,自己啃边上有点焦的。阿荞让他一起吃,他总说:“我是男人,吃啥都香,你得多吃点,长身子。”
有天夜里下大雨,阿荞受了风寒,有点发烧。石禾急得团团转,背着她往庄里找春桃拿药,回来后又守在灶台前,熬了整整半夜的姜汤,一勺一勺喂她喝。阿荞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石禾坐在床边,眼睛熬得通红,手里还攥着块暖炉,怕她冷着。
“石禾哥……”阿荞轻声喊。石禾立刻凑过来,声音发哑:“咋了?是不是还难受?我再去给你烧点热水。”阿荞摇摇头,拉住他的手,眼泪又掉了下来:“石禾哥,你真好……比谁都好……”
石禾看着她眼里的泪,突然觉得心里的某个地方被填满了。他不懂什么是爱情,可他知道,看见阿荞笑,他就开心;看见阿荞哭,他就心慌;把最好的留给她,他就踏实。他摸着手腕上阿荞系的红绳,傻呵呵地说:“你是好姑娘,就该吃好的,穿暖的。以后我天天给你做饭,给你种庄稼,把日子过得甜甜的。”
阿荞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看着草棚里亮堂堂的油灯,看着锅里还温着的姜汤,突然觉得,这漏风的茅草屋,比庄里任何雅致的房间都暖;石禾这笨拙的傻气,比苏文任何动听的诗词都让人安心。她用力点头,把脸埋进石禾递来的暖炉里,心里的感动像田里的泉水,悄悄漫了一地。
草棚外的雨还在下,可屋里的暖意却浓得化不开。石禾守在床边,听着阿荞渐渐均匀的呼吸声,嘴角咧开傻傻的笑。他不知道庄里的三个姑娘在做什么,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眼前这个会为他哭、为他笑的小姑娘,和这满屋子的饭菜香,就是他能抓住的最甜的日子。至于那些不懂珍惜的人,就让他们守着自己的诗词吧,他的暖,他的好,从此只留给愿意陪他在茅屋里守着烟火的人。
后山的日子像地里的庄稼一样,一天天冒出甜来。石禾和阿荞把荒地种成了良田,粟米金灿灿的,豆子饱满饱满的,连菜园里的青菜都长得绿油油的。不光种地,他们还养起了家畜——石禾从镇上换回两只小羊羔,阿荞用草药换来几只鸡,草棚旁搭起了羊圈和鸡窝,每天清晨都能听见鸡鸣和羊咩,热闹得很。
小羊羔渐渐长壮,能跟着他们去山坡上吃草;母鸡下了蛋,阿荞每天都能捡回三五个,攒起来给石禾做煎蛋;石禾开垦的荒地又多了几亩,收的粮食除了交租子,还能酿点米酒,藏在陶罐里,逢年过节就倒出来喝两口。草棚被他们收拾得越来越像样,墙上挂着阿荞绣的帕子,上面绣着锄头和麦穗;灶台上摆着粗瓷碗,总是干干净净的;石禾的锄头柄上,红绳换了新的,和阿荞手腕上的红绳一模一样。
这天傍晚,两人坐在门槛上晒夕阳,石禾啃着阿荞烤的红薯,阿荞给小羊羔梳毛。晚霞把天染成金红色,草棚顶上的炊烟慢悠悠地飘,空气里都是粮食和草木的清香。石禾突然放下红薯,挠了挠头,脸憋得通红,像熟透的粟米。
“阿荞,”他开口,声音有点发颤,眼睛却亮得很,“我有话跟你说。”阿荞抬头看他,辫子上的红绳晃了晃:“咋了石禾哥?是不是红薯烤糊了?”石禾摇摇头,手在衣角上蹭了蹭,像是鼓足了天大的勇气,突然冒出一句:“阿荞,我想娶你。”
阿荞的脸“唰”地红了,手里的梳子差点掉在地上,小羊羔在她脚边蹭来蹭去,她却没心思管了,只低着头,耳朵尖红得像山里的野山楂。石禾见她不说话,心里有点慌,又往前凑了凑,傻呵呵地补充:“刘斌以前说,媳妇是生娃的……我想跟你生娃,像种庄稼一样,把娃养得壮壮的,教他种地,教他放羊,教他说‘喜欢’。”
他挠了挠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阿荞,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又藏着满满的认真:“我知道我傻,不会说好听的,也不会念诗词……可我会种地,会养羊,会给你做饭,会把最好的都留给你。你看……你同意不?”
阿荞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掉在手上,不是难过,是心里的甜和暖满得快要溢出来了。她想起石禾为了给她煎个不糊的蛋,被油烫得满手小泡;想起他把最大的红薯留给她,自己啃焦了的边;想起他夜里守着她喝姜汤,眼睛熬得通红;想起他手腕上那根她系的红绳,磨亮了又换,换了又系得结结实实。
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泪光,却笑得像清晨的太阳:“石禾哥,你咋突然说这个?”石禾见她笑了,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也咧开嘴笑,露出缺了颗牙的豁口:“我听王伯说的,喜欢一个人,就要娶她,要一辈子在一起,像红绳系着一样。我喜欢你,想跟你一辈子种地,一辈子养羊,一辈子……生娃。”
阿荞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轻轻解下自己手腕上的红绳,又解下石禾手腕上的,把两根红绳系在一起,打了个大大的死结。“这样,”她红着脸说,“红绳绑在一起,就分不开了。我同意,石禾哥,我愿意嫁给你,愿意跟你生娃,愿意一辈子守着这草棚,守着这片地。”
石禾看着手里系在一起的红绳,突然拍手笑起来,笑得像个孩子,伸手就把阿荞往怀里拉了拉,又赶紧松开,怕唐突了她,只傻呵呵地说:“太好了!那我们明天就成亲!像张小姐说的,拜天地,要一辈子在一起!”阿荞被他逗笑,眼泪还挂在脸上:“哪能这么急?成亲要告诉王伯他们,要煮点米酒,请大家喝。”
“对对对!”石禾点头如捣蒜,“我去杀只鸡,再把藏的米酒拿出来!还要给你做粟米糕,放四倍糖!”他说着就要起身,被阿荞拉住了。阿荞看着他满是老茧却温暖的手,看着他眼里纯粹的欢喜,轻声说:“不用急,石禾哥。成亲不用那么多规矩,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有这红绳,有这地,有这日子,就够了。”
石禾似懂非懂地点头,把系在一起的红绳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像是揣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小羊羔在旁边“咩咩”叫,母鸡咯咯地回了窝,草棚里的油灯亮了起来,暖融融的光映着墙上的锄头和麦穗,映着两个紧紧靠在一起的身影。
石禾不知道自己是从哪学来的“娶你”“生娃”,或许是听王伯说的,或许是看虎娃爹娘学的,又或许,是心里的喜欢攒得太满,自然而然就冒了出来。他只知道,看着阿荞的笑脸,摸着怀里的红绳,就觉得日子甜得像蜜,像烤红薯,像放了四倍糖的粟米糕。
至于庄里的三个姑娘,她们或许还在听苏文念诗词,或许还在绣着雅致的纹样,却永远不会知道,后山的草棚里,有个傻子用最笨的话,最真的心,把日子过成了她们曾经期盼过的样子——有红绳系着,有土地养着,有彼此守着,还有那句藏在烟火里的“我想娶你,想生娃”,简单,踏实,甜得能长出希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