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失而复得,却变了味儿……(1/1)
满院死寂,落针可闻。
铁牛和一众汉子们怔怔地望着楚昊,和院子里那棵在寒风中屹立的老树一样,一动不动。
杨芸更是僵在原地,神色不经意的变幻着。
手指抚过内衬里那处熟悉的磨损处,那是冯叔生前习惯动作造成的,说明这貂裘还是原来的貂裘,却好象突然间觉得比刚才更加沉重,也多了一丝陌生的味道。
这微妙的变化,让她放在貂裘上的手颤了颤,脱也不是,穿也不是……
楚昊的目光适时地从她身上移开,转身看向满院沉默的汉子,提气扬声:
“弟兄们!”
“我楚昊——太羡慕你们了!”
“以往我楚昊孤陋寡闻,只听说过咱东华有位芸姐义薄云天,重情重义,却始终无缘结识。”
“直到今天!”
“我才真正见识到,什么叫义!”
“芸姐对你们这份心,这份情!为了你们的前程,为了你们的体面,她连身上最后一件体己、一件承载了十年记忆的念想,都舍得拿出来!”
“在场的诸位弟兄!”
“不管你们在外面是风光还是落魄,只要芸姐在,只要冯家大院的门开着,你们就永远有个家!有人惦记着你们的冷暖,有人替你们扛着风雨!这份情义,我楚昊——打心眼里羡慕!嫉妒!”
目光扫过一张张动容的脸,楚昊的语气更加沉重:
“没错!以后,你们或许会跟着我楚昊干活,领我楚昊的工钱!”
“但是——!”
“你们永远,永远都是芸姐的兄弟!这份情义,割不断!”
“我楚昊之所以愿意和芸姐合作,看中的,就是她这份比金子还重的义!这份对兄弟掏心掏肺的情!”
“所以,我在此向大家立誓!”
“往后每月,你们应得的工钱,我会一分不少,准时交到芸姐手上!由她——亲手发给你们!”
“至于这件貂裘——”
楚昊倏然转身,再次面对杨芸。
这一次,手上动作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意,而是在众目睽睽下,轻轻拂过貂裘那依旧油亮的肩部皮毛,动作轻柔,神态庄重。
“或许在旁人眼里,它只是一件御寒的衣物!但在我楚昊眼里——”
说到这里,楚昊目光灼灼的直视着杨芸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它!就是芸姐与诸位兄弟情义的见证!是‘义’字的化身!是冯家大院十年风雨不变的魂!”
“所以!这件貂裘,我楚昊——买了!”
“但——”
话锋一转,“我买下它,不为别的!只为将它——重新披回它真正的主人身上!”
“只为让它,继续守护这份千金不换的情义!”
满院的汉子,被楚昊这番话彻底煽动了。
“芸姐!”
铁牛第一个嘶声吼了出来,压抑的情绪瞬间被引爆,并达到顶点。
对杨芸的敬重、对未来的憧憬、对这份“义”的认同,化作震耳欲聋的声浪!
“芸姐!”
“芸姐!”
“芸姐——!!!”
手臂挥舞如林,吼声直冲云霄!
整个冯家大院都处于沸腾的呼喊中!
喧嚣声中,杨芸只觉得一股温热从心底蒸腾而起,眼眶也微微发红,酸涩难当。
貂裘失而复得,只在转瞬之间。
可它身上承载的意义,却已天翻地覆!
它曾是冯叔粗糙手掌留下的温度,是她维系威严的铁血铠甲,是她行走于黑暗时唯一的光鲜标识。
而现在……
它被烙上了“楚昊”的名字!
它被赋予了“情义见证”的冠冕!
它成了凝聚人心、将她推上更高神坛的祭品!
重新披好这失而复得、却已经变了味儿的貂裘,杨芸侧过身,背对着山呼海啸的拥戴,背对着楚昊深沉的目光,声音比之前更加清冷,甚至……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绝:
“楚老板,时候不早了。”
“慢走——”
“不送!”
“好。”楚昊深深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芸姐,咱们回来再聊。”
转身,朝着激动得满脸通红的二驴子四人一挥手,“上车!去百货大楼!”
一众汉子仍然热血沸腾,目送着楚昊和二驴子两辆车先后离开大院,杨芸却头也不回地疾步踏入客厅,身影消失在通往二楼的楼梯拐角。
一道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传了出来。
“铁牛,散了!”
这天早上,冯家大院经历了短暂的喧嚣之后,再次重归宁静,甚至比以往更显沉寂。
厚重的铁大门紧紧闭合,隔绝了门内门外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
离去的汉子们依旧沉浸在对新生活的热切向往中,院内那座二楼,则如蹲守的巨兽般,睡眸微睁,踯躅不前……
铁牛蹬蹬蹬跑上楼,站在紧闭的卧房门前,抬起一根手指,如糙汉拈花般轻扣两下,“姐?”
几秒钟的沉默后,里面终于传来一个声音,尽显疲惫:
“我乏了。睡会儿。”
“……噢。”
铁牛刚刚被楚昊激动人心的那番话所影响,一肚子的话想跟杨芸不吐不快,结果却被堵在喉咙里,像一头被抽了筋的大狗熊,垂头丧气,一步三回头地挪下了楼。
二楼卧房。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光线,房间里一片昏暗。
杨芸没有开灯,只是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
镜子里,映出一个披着华贵黑色貂裘的表面木然的雕像。
不知过了多久,镜中人影的肩头,开始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两行冰冷的泪,无声滑落在貂裘光滑的皮毛上。
脑海里,走马灯般闪过方才院中那山呼海啸的“芸姐”,闪过楚昊深邃难明的目光,闪过洛三儿贪婪的嘴脸,更闪过……十年前那个雨夜,冯叔粗糙的大手将这件貂裘披在她瑟瑟发抖的肩头,留下那句沉甸甸的嘱托……
手指抚过貂裘内衬,那里有一处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磨损。
那是冯叔生前惯常摩挲的位置,也是她十年间无数次在逆境中汲取力量的慰藉之处……
“冯叔……我没用……”
“十年了……十年了!我连……连害您的人是谁都查不出……”
“还把您留下的这点家当……败得……精光……”
“我……我甚至……为了填窟窿……差点……差点就把您留给我这最后一点念想……给……给卖了!”
“我……对不起您啊!冯叔!”
“可,我是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啊!”
许久,肩头剧烈的颤抖渐渐平息。
缓缓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镜中那个披着厚重貂裘、眼神空洞的自己。
失而复得的貂裘依旧华贵,却又凭添了一分陌生的承诺,以及对未来的迷茫。
“貂裘重裹十年寒……不管怎么说,冯叔,这貂裘失而复得,虽然失了些味儿,但……但它毕竟又回来了,不是吗?”
“就是不知道,弟兄们今后的日子也会和这回来的貂裘一样,多了一些不一样的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