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矛盾愈深,裂痕渐生(1/1)
晨雾里的焦糊味混着潮湿的苔藓气息,沈清歌的指尖还沾着曼陀罗汁凝固的琥珀色珠子。
她刚要开口说什么,萧煜已经扯下剑穗上的铜铃抛进草丛。
"半个时辰足够粮草车绕开官道。"他屈指弹了下佩剑,剑刃割破晨雾发出蜂鸣,"你在这里数蚂蚁洞,我去看看赵将军的铠甲里藏着几条尾巴。"
沈清歌按住药箱底层的爆裂声,追魂香在雄黄纸上烫出焦痕:"军营东南角的了望塔比图纸上多出两座,你当赵将军的弩机是摆着看......"
话没说完就卡在喉咙里——萧煜不知何时已经换上士兵的皮甲,脸颊抹着灶灰,连佩剑都变成了豁口的柴刀。
他冲她歪头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影阁阁主张扬的锐气,转身时后颈却露出易容面具没贴合的褶皱。
"戌时三刻没回来,记得给我烧点桂花糖糕。"他混进运送草料的牛车队伍,沾着泥浆的草鞋踩过沈清歌方才画的布防图,把朱砂蹄印碾成一摊血似的红泥。
沈清歌咬碎半颗雄黄丸,苦涩在舌尖炸开。
追魂香的青烟从药箱缝隙钻出来,在空中拧成螺旋状指向正北。
她猛然掀开药囊,昨日给丽妃宫配的紫珠草少了三钱。
军营里突然传来铜锣声。
萧煜在第三座营帐前察觉不对。
他伪装成瘸腿的火头军,本该沾着油渍的围裙却飘着檀香味——方才擦肩而过的巡逻兵靴底沾着西郊特有的红黏土,那土里混着曼陀罗花粉。
"抓细作!"
四面突然竖起包铁盾牌,戴着狰狞兽面的士兵从盾牌缝隙伸出淬毒弩箭。
萧煜甩出三枚毒蒺藜,却听到金属碰撞的脆响——那些人脸上罩着浸过药油的牛皮,连脖颈都用铁丝缠着药棉。
"影阁的耗子就这点伎俩?"赵将军的声音从层层盾牌后传来,带着铁器刮蹭的刺耳感,"剥了他的老鼠皮!"
萧煜撕下易容面具掷向空中,爆开的毒雾染绿了三面盾牌。
他趁机滚进粮草车底,却摸到车辕上新鲜的刀痕——这些根本不是运粮车,车板夹层里传来铁器特有的寒气。
二十支弩箭追着他没入土中,箭尾绑着的铜铃与他在草丛丢弃的那枚一模一样。
萧煜后颈发凉,他终于明白沈清歌画的布防图为何会有曼陀罗汁的痕迹,那女人早就......
"低头!"
清冽的女声破空而来时,萧煜正被逼到马厩角落。
他本能缩颈,头顶掠过三个琉璃瓶。
沈清歌掷出的药瓶撞在包铁盾牌上炸开,七彩烟雾瞬间吞没半个军营。
戴兽面的士兵像被抽了骨头的傀儡般瘫软,他们防毒的兽面此刻成了催命符——沈清歌的烟雾顺着呼吸孔钻进去,将防毒药棉变成了麻醉散。
萧煜趁机劈开粮车夹层,露出里面闪着幽蓝光泽的玄铁重弩。
"东南角!"沈清歌的声音忽远忽近,她不知何时换上了医女官服,腰间药囊洒出的粉末在烟雾中铺成荧光小路,"车辙印里有雄黄......"
话音未落,幸存的士兵突然割破腰间皮囊。
浓烈的雄黄粉逆着烟雾扑来,追魂香的青烟在半空扭曲成乱麻。
萧煜的易容面具开始发烫,沈清歌扔过来的药囊擦着他耳畔飞过,囊中紫珠草与雄黄相撞,爆出刺目的紫色火焰。
两人在火焰腾起的刹那撞在一处。
沈清歌发间的银针尽数没入萧煜后领,替他挡住三支冷箭。
萧煜揽着她腰身跃上粮车,劈手砍断拉车的缰绳。
受惊的马匹带着燃烧的车厢冲向弩机阵,玄铁重弩在火光中泛出妖异的蓝。
逃出二里地时,萧煜闻到沈清歌袖口残留的曼陀罗香。
她发髻散乱,官服下摆还粘着带雄黄粉的草叶,方才掷药瓶的右手虎口裂着血口子。
"粮车夹层藏的是北狄狼骑的破城弩。"他用剑尖挑起她腰间碎裂的玉佩,"赵将军和丽妃......"
"你永远学不会看脚下的路!"沈清歌突然甩开他的手,玉佩碎片划破他手腕。
她指着两人身后蜿蜒的血迹——那根本不是受伤流的血,是浸过朱砂的追魂香正在晨雾里诡异地蠕动。
萧煜的剑还停在半空,剑身上映出沈清歌泛红的眼尾。
她官服领口露出的银链上串着三颗药玉,此刻正以不同频率震动,仿佛在应和远方某种不可见的危险。
山风卷起燃烧的粮草灰烬,将那些没说完的质问与辩解都噎在喉间。
沈清歌转身时,萧煜看见她后颈有道新鲜的擦伤,伤口边缘沾着西郊红黏土里的曼陀罗花粉——那本该是只出现在他易容面具上的东西。
萧煜的剑尖还挑着半截玉佩穗子,沈清歌突然抓起染血的雄黄纸拍在他胸口。
纸上的朱砂蹭过他喉结,像道新鲜的血痕。
"你易容面具的褶皱里嵌着曼陀罗花粉!"她声音比药囊里的冰片还冷,"西郊红黏土混的是普通曼陀罗,能渗透三层药油的是南诏皇室特供的紫茎曼陀罗——萧阁主还要装瘸到几时?"
山雀扑棱棱掠过烧焦的粮车残骸,萧煜反手擦掉喉结上的朱砂,指腹沾着的却是她虎口渗出的血珠。
昨夜潜入太医院药库的蒙面人后颈,也有这样新月状的血痂。
"沈医正昨夜在御药房配的紫珠草,"他靴跟碾碎玉佩残片,露出内侧暗纹,"怎么和丽妃赏给孙夫人的金疮药瓷瓶纹路一模一样?"
沈清歌的银链突然发出蜂鸣,三颗药玉同时指向西北。
她转身时官服广袖扫过断剑,袖中暗袋漏出的金瓜子叮当坠地——每颗都刻着漕帮特有的三桅船印记。
两人俱是一怔。
萧煜的冷笑比弩箭上的毒更瘆人:"上个月漕帮进贡的南海珍珠,装珍珠的螺钿匣夹层..."他剑柄突然敲在烧黑的辕木上,震出半枚嵌在焦木中的翡翠耳珰,"嵌着孙夫人胭脂盒上的并蒂莲纹。"
沈清歌的银针擦着他耳廓钉入身后古槐,针尾缀着的药玉撞碎在树皮皲裂处。
深褐色的树胶混着紫色粉末淌下来,竟是她独门炼制的七日离魂散解药。
"今晨卯时三刻,"她指尖夹着片染血的盔甲鳞片,"赵将军亲卫在御马监领的止血散..."鳞片背面黏着胭脂色的药渣,"混着孙夫人最爱的鹅梨帐中香。"
对峙的剑气惊飞栖鸟,两人脚边的金瓜子忽然被山风卷起,在满地狼藉中拼出残缺的漕帮密符。
追魂香的青烟不知何时攀上沈清歌的银链,在她颈侧勾画出半幅金陵水道图。
萧煜的剑突然调转方向,斩断她鬓边一缕散发:"上元夜你说去给太后请脉..."发丝落地竟变成深紫色,"太后的药渣里可没有南诏蛊毒。"
沈清歌的绣鞋碾过那缕紫发,鞋底金线勾出孙夫人年前赏赐宫娥的缠枝纹:"端午宴刺客袖箭上的毒..."她扯开萧煜染血的护腕,"和影阁刑堂的噬心散同源不同宗,缺的那味药引..."
"是孙府去年采买的暹罗龙脑香!"
异口同声的瞬间,西北方传来三短两长的鹧鸪啼。
沈清歌腕间的药玉突然发烫,萧煜剑穗上的铜铃无风自动——残存的追魂香烟雾在空中拧成箭头,直指十里外孙夫人的避暑山庄。
萧煜突然拽过她裂开的官服前襟,指腹重重擦过她锁骨处的朱砂痣:"你每次说谎这里都会泛红。"胭脂色下隐约露出青鸾刺青的尾羽,"青鸟传书的密道..."
"比不上孙夫人佛堂地砖下的暗河直通漕帮码头。"沈清歌反手按住他后颈,撕下块假皮露出真正的易容面具,"萧阁主这层面具,莫不是用孙府特供的鲛人胶贴的?"
残阳将两人的影子撕扯成狰狞的形状,萧煜忽然甩出三枚毒蒺藜打灭追魂香火苗。
黑暗降临的刹那,他扣住沈清歌渗血的手腕,将人拽上歪脖子老槐。
"子时前若查不到孙夫人的账本..."他咬开她束发的银簪,露出中空簪身里暗藏的玄铁钥匙,"我就把太医院藏着前朝玉玺的事..."
沈清歌的银针抵住他丹田要穴:"影阁藏在漕帮货船里的火药..."她拔下他束发的乌木簪,露出尖端刻着的暹罗梵文,"足够炸平半个金陵城。"
两人在树梢借力跃向山庄时,沈清歌突然将染血的雄黄纸塞进萧煜箭袖。
月光照亮纸上新显现的暗纹——是孙夫人礼佛用的金箔纸特有的莲花水印。
二十丈外的山庄角楼突然亮起烛火,八宝琉璃灯罩上映出双人剪影。
萧煜的剑穗无风自动,沈清歌腕间的药玉发出共鸣——那灯罩竟是用南诏紫晶所制,正将他们的身影扭曲成怪异的形状。
避暑山庄的后墙爬满血色凌霄花,沈清歌的银针刚刺入砖缝就冒出青烟——砖石里掺着孙夫人母家特制的驱蛇药。
萧煜剑尖挑起的藤蔓露出截铁链,链环上铸着的"漕"字还沾着新鲜的海泥。
两人隔着三丈距离同步跃上飞檐,看见佛堂窗纸上映出七个持不同武器的影子。
最左侧的人正擦拭弩机,箭槽卡着半枚与赵将军盔甲同源的玄铁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