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张家团练来袭(1/1)
锦衣卫都指挥使张道浚站在窦庄祠堂的台阶上,望着院子里黑压压的人群。
五进院落的张家祠堂此刻挤满了人,正厅里坐着族中长辈,院子里站着各房当家和张家团练的指挥官。
冬天的寒风掠过屋脊,吹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
张道浚在天启年间与阉党杨维垣等人相好,受王永光的指使,攻击钱龙锡、成基命等人,故为朝廷清流所不容。
待崇祯皇帝继位清洗阉党,他因受贿而被贬戍雁门关。
农民军入晋后,山西巡抚宋统殷让张道浚参与剿寇的军事谋划,并且向崇祯上疏赦免他。
原则上这会大明还没开放团练,张家团练被宋统殷给了官军身份,让他负责镇守泽州,挂了一个参将衔。
因为他是忠烈之后,崇祯就原谅了他和阉党勾结的事,他才能从雁门关戍地回来。如今他最想的就是捞些战功洗清身上的罪行。
"诸位叔伯兄弟,"张道浚清了清嗓子,声音在祠堂内回荡,"有乡亲来报,那克贼率贼众正在围攻沁水县城。
他们的辎重都在端氏镇,如今只剩老弱妇孺看守,正是天赐良机,是我们报效朝廷的好时机。"
祠堂内顿时一片哗然,坐在太师椅上的三叔公猛地一拍扶手:"胡闹!怎么能拿张家的基业冒险?
那些流寇都是从陕西杀过来的,各个凶悍嗜血。
我们团练虽然靠着宋巡抚买了诸多军械铠甲装备精良,但以寡击众,万一有个闪失流寇冲进来,我们怎么对得起地下的张家列祖列宗?"
三叔公话音刚落,张道浚的族弟张道澄从人群中站出。
他比族兄矮半头,却更加壮实:"那些流寇不过是乌合之众,咱们有三千多人,大部分人披甲,火器齐全,又是本乡本土作战,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
端氏镇距此不过二十里,趁其不备,必能一举焚其粮草辎重,将贼营一网打尽。"
后厅传来一阵骚动,几个年轻子弟已经按捺不住。
张道浚注意到堂弟张道源眼中闪烁的光芒,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去年刚刚考中武举,最是渴望建功立业。
"大哥说得对!"张道源跳出来,"咱们张家在沁水扎根百年,岂能坐视流寇猖獗?若是让他们站稳脚跟,下一个遭殃的就是咱们张家!"
族老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张道浚缓步走下台阶,在人群中穿行:"诸位可还记得前些日子克贼入沁州吗?那些士绅们有多惨?只要敢反抗,流寇就灭他们满门。"
他停在祠堂中央,声音陡然提高:"这次不同——我们要主动出击,让这些流寇知道,这里不是沁州,我们沁水不是他们撒野的地方!"
一个族老说道:"可若是战事不利,折损了人手,秋后谁来收租?况且朝廷那边并没有同意我们办这么大规模的团练啊。"
"如今流寇四起,官军自顾不暇,咱们不靠自己,难道等着被贼寇灭满门吗?
还有,我们现在不是团练,宋巡抚已经将我们的团练改成了泽州营,我就是参将。"
他转向三叔公,语气稍缓,"叔公放心,侄儿不会拿张家根基冒险,若见事不可为,就撤回窦庄固守。"
三叔公捋着花白胡须,沉吟良久,终于点了点头:"罢了,你们年轻人有胆识是好事。但记住,保全实力为上,不可恋战。"
"侄儿明白!"张道浚抱拳行礼,随即转向众人,"传令下去,明日寅时造饭,卯时出发。
道源率五百人为前锋,我自领军两千,道澄率八百人殿后,多带火油、火箭,务必焚尽贼寇辎重!"
"一旦大破克贼,宋巡抚就能给你们弄个实授游击。"
祠堂内顿时响起一片应和声,张道浚望着兴奋的人群,知道士气已经被调动了,大声喊道:"大明万胜!"
在张家准备出兵时,刘处直已经攻克了沁水。
之前虽然对张家没多上心,但是李狗才出于职业素养依然安排了人蹲在沁水的官道上。
为啥不安排在窦庄附近呢?这年头住一起的都是熟人,若是陌生人在旁边乱转很容易被抓。
侦察营左部千总马老六蹲在端氏镇外面的土坡上,嘴上叼着旱烟,三个侦骑站在他面前,正在低声汇报。
"张家的团练动了?"马老六抽了一口烟,问道,"多少人?往哪个方向?"
"回禀千总,"为首的侦骑搓了搓手说道,"我看见张家团练正在官道上集结,少说有两三千人,全副武装,打头的已经过了桑林坡,看样子是奔端氏镇来的。"
马老六猛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他娘的,这张家倒是会挑时候!掌盘子带着主力在沁水县城,他就来抄咱们老窝。"
他转向身旁的侦察营士卒,"快去沁水报信!就说窦庄张家团练倾巢而出,最迟两个时辰就能到端氏镇,请掌盘子速速回援!"
那士卒翻身上马绝尘而去,马老六又抽了一口烟,对剩下的侦骑吩咐:"你们几个,继续盯着张家团练。
记住,每隔一刻钟派一人回来报信,我要知道他们到哪儿了!"
侦骑们领命而去。马老六望着窦庄方向,喃喃自语:"希望掌盘子能快点来吧。"
他转身对一个把总说道:"传令下去,把镇上的老弱妇孺都撤到山上去,辎重能带走的就带走,赶快转运。"
刘处直接到急报时,正在沁水县城的衙门里面坐着安排手下清点缴获,维持城内秩序。
"什么?我还没去招惹这个张家,他们居然主动出击了?马老六确定了吗?"
"千真万确!"侦骑气喘吁吁,"马千总听监视窦庄的兄弟汇报的,至少有三千人出动了。"
"命令所有人立即集结,随我回援端氏镇!"
张道源率领的先锋部队已经能看到端氏镇的轮廓。
这个依山傍水的小镇显得格外宁静,完全看不出有防备的迹象。
"奇怪......"张道源勒住马缰,示意部队暂停,"太安静了,连个放哨的都没有?"
旁边的团练军官凑过来说道:"会不会是流寇根本没想到我们会来?"
张道泽摇摇头:"不对劲传令下去,原地戒备,等大哥的主力到了再说。"
他派出一小队斥候前去侦查,自己则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斥候刚接近镇口,突然一阵箭雨从屋顶射下,当场射倒三人,余下的连滚带爬逃了回来。
"有埋伏!"张道泽大喊,"结阵防御!"
但预想中的大规模伏击并未到来,镇子里冲出几十个人,放了一轮箭就跑。张道源正要追击,身后有一骑叫住他让他停止追击。
"大哥,镇子里有埋伏,但人不多,"张道源指着地上的箭矢,"看样子是想拖延时间。"
张道浚沉思片刻,突然脸色大变:"不好!他们定是已经得到消息,正在转移辎重!"
他猛地拔出佩剑,"全军听令,立即攻入镇中,见人就杀,见物就烧!不要给流寇喘息之机!"
三千多团练士卒如潮水般涌向端氏镇。然而当他们冲进镇子时,发现街道上空无一人,大多数房屋已经人去楼空,只有零星几个弓箭手在放冷箭。
"搜!给我仔细搜!"张道浚怒吼,"粮草辎重肯定藏在某处!"
团练士兵踹开一扇扇房门,却只找到些不值钱的杂物。张道澄匆匆赶来:"大哥,镇外发现大批人马踪迹,看样子刚走不久!"
张道浚正要下令追击,突然南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斥候飞驰而来,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将军,不好了!大批流寇正从北面赶来,至少有五六千人,他们个个都骑马,已经离我们不到五里了!"
"流寇回援了?这么快?"张道浚心头一震,随即冷静下来,"传令,全军撤出镇子,在刘村寨列阵迎敌!那里地形狭窄,正好抵消流寇的人数优势!"
张道澄急道:"大哥,咱们是不是先撤回窦庄?"
"来不及了。"张道浚沉声道,"若是被流寇骑兵追上,撤退就会变成溃败。
不如趁现在士气正盛,给他们当头一棒!让这些流寇知道,咱们张家不是好惹的!"
刘村寨是个依山而建的村落,村前有条丈余宽的小溪,一座大石桥连接两岸。
张道浚将主力部署在桥北的高地上,弓箭手居前,火铳队次之,长枪兵压阵。
两翼各有二百精锐,由张道源和张道澄分别率领。
正午时分,远处尘土飞扬,郭世征的骑兵率先赶到,看到严阵以待的团练,不敢贸然进攻,只在远处游弋监视。
不多时,刘处直亲率主力赶到。
他望着对岸整齐的军阵,眉头紧锁:"这张家团练,倒是有两下子。"
高栎拍马而来:"掌盘子,趁他们立足未稳,杀过去吧!"
刘处直摇摇头:"你看他们选的这地方,桥没有多宽,强攻必然损失惨重。"
他转向李茂,你带中营绕到上游过河,攻其左翼。
高栎,你带前营正面进攻,吸引注意,我将亲兵营左部加强给你。"
部署完毕,刘处直拔出佩刀:"兄弟们,今日就让这些乡绅老爷见识见识,什么叫百战之师!"
战斗在未时打响。由于火药不足,只打了一轮炮。
炮击结束后,高栎率部向石桥发起冲锋,遭到对面弓箭手的密集射击,不过还好准备了盾牌,前排也是披甲精锐伤亡并不多。
与此同时,李茂的中营悄悄从上游绕到了对岸,突然杀向团练左翼。
"左翼接敌!"张道源大喝一声,率领团练精锐迎了上去。
双方展开惨烈厮杀,张道泽手持一杆镔铁长枪,对战三个义军,勇不可当。
石桥方向,高栎的前营冒着箭雨强攻,终于冲过桥头。
张道浚亲自率家丁顶上去,长枪如林,将冲过来的义军又逼了回去。
刘处直在后方看得真切,心想这张家团练的战力,确实比山西的官军强不少,尤其是那些家丁,进退有度,配合默契,显然是久经训练。
就在战局胶着之际,张道浚突然发现右翼树林中鸟雀惊飞,显然是流寇绕路过来准备包抄了。
他立即下令鸣金收兵,手下人闻令交替掩护着向窦庄方向撤退。
刘处直见状,也不追赶,只是命人射住阵脚,目送张家团练井然有序地撤离战场。
刘村寨又恢复了平静,只有满地尸骸和凝固的鲜血诉说着这场恶战,刘处直巡视战场,脸色凝重。
"掌盘子,咱们也算赢了看地上这些团练的尸体,明显比我们多啊。"
刘处直摇摇头:"小胜而已,张家团练主力未损,主动撤退,算不上败。"
他踢了踢地上的一具团练尸体,"这个人身穿铁甲,装备精良,这也叫乡勇团练吗?装备比陕西的官军也差不到哪里去了,也就差了点血战的勇气,多和我们打几仗勇气是可以锻炼出来的。
同一时刻,撤回窦庄的张道浚也在庄墙上眺望北方。
张道源包扎着肩头的伤口走来:"大哥,统计完了,死了二百八十七人,伤三百余。"
张道浚沉默良久,叹道:"是我轻敌了。这克贼能纵横山西,果然不是易与之辈。"
他转身对弟弟说,"传令下去,从今日起紧闭庄门,加高围墙,多备滚木礌石。流寇若敢来犯,定叫他们碰得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