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白雪行动第五十六章(1/1)

陶晋初的军帽"啪"地甩在沙盘上,帽檐的一个弹孔透着灯光:"操!116师团兽医队昨天还在杨竹江用战俘实验细菌弹效果!"他瘸着腿冲到地图前,红铅笔狠狠戳进邵阳城南,"放他们走?老子现在就去炸了参谋部这些王八蛋。"

邱维达突然掀翻了整张沙盘桌,松木底座砸碎地砖的巨响中,程墨白弯腰拾起半张城防图,陶晋初的红铅笔在撤退路线上戳出个血点,正慢慢晕开。

"《山地攻坚战术纲要》......"邱维达的声音突然平静得可怕,他走向橡木书柜,玻璃映出他扭曲的脸,当那部他写了大半年费尽心血的手稿被捧出时,参谋们后退半步,封面上还沾着突围时的血迹。

"断敌退路......赶尽杀绝......"他念着自己写的战术要诀,突然撕开书脊,线装棉纸断裂的脆响里,程墨白看见某页飘落的草图上,"火力交叉点"正被裂缝一分为二。

“师座,这可是您大半年的杰作呀,太可惜了吧。”

“教什么?我教军校那些后备生怎么把敌人放跑?”邱师长怒吼着,这书让学员们看了,莫不会教出一群汉奸吧,邱师长一直想要写一部教科书,就以湘西大会战作为实例,但书稿中大反攻这一幕没有了,本来名字都起好了,欲擒故纵,现在好了,鸡飞蛋打,前面再怎么激情,悲壮,后面把仇人放跑了,还叫教科书吗?

"墨白!"邱维达突然转头,手里攥着把残页,"你说怎么办?"

程墨白缓缓戴上军帽。帽檐阴影遮住他眼底的情绪,却遮不住他摩挲左轮扳机的食指,那支枪的准星在山门镇就被打歪了。

"报告师长,一五六团明日六时准时攻城。"

"你!"邱维达的拳头砸在书柜上,玻璃裂纹蛛网般蔓延,"山门镇你违令死战的骨气还在吗?"

程墨白突然抬头,灯光下,他左颊的弹痕泛着青白:"所以那么多弟兄们,他们永远留在山门镇了。"他指向窗外的野战医院,帐篷里的煤油灯光像浮动的魂火,"而今晚,会有伤员因抗命得不到盘尼西林,但明天一早,一五六团有决心和信心登上邵阳城头。"

陶晋初的拐杖"当啷"落地,指挥部陷入死寂,只有吊扇还在搅动血腥的空气。

夜深时,程墨白蹲在门口抽烟,烟灰缸里积着三根拧断的"老刀牌",邱维达拎着半瓶威士忌走来,酒液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

"明天你打主攻。"师长递过酒瓶,玻璃映出两人扭曲的脸,"战后...这功劳够你晋升少将。"

程墨白接过酒瓶却没喝,他掏出个铁皮盒,里面整齐排列着七枚变形弹头:"116师团兽医队的实验记录。"他拈起刻着"7"的弹头,"第七个受害者的遗物,弹头里检出鼠疫杆菌残留物。"

酒瓶突然炸裂在台阶上,玻璃碴飞溅中,邱维达的咆哮惊飞乌鸦:"他们要撤走后继续进行活体实验?"

程墨白用刺刀挑起碎玻璃,寒光映出他平静的眼睛:"731部队的骨干,都在撤退名单上。"

远处响起熄灯号,程墨白整了整武装带,皮带扣上"精忠报国"四个字在月光下闪烁,那是张振国送他的三十岁生日礼物。

"报告师长,一五六团保证明日正午前,让战旗插上邵阳城头。"转身时又轻声道:"至于南门......"话音散在夜风里。

邱维达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踢飞酒瓶碎片,一块玻璃划过《山地攻坚战术纲要》的残页,将"军人天职"四个字拦腰斩断。

黎明前的黑暗中,程墨白独自检查装备,刘志明悄悄走近:"团座,三营的弟兄们...都想跟您说句话。"

临时营房里,三十多名伤兵挣扎着站起来,断了右臂的老周用左手举起酒碗:"团座,咱们三营...敬您!"

程墨白接过碗,劣酒混着血锈味,他突然将酒泼在地上:"这碗酒,等拿下邵阳再喝。"转身时,听见老周压抑的哽咽:"团座...我们营的番号...能不能别撤..."

晨光微露时,通讯兵慌张跑来:"团座!陶团长带人把南门外的桥炸掉了!"

程墨白嘴角微扬:"传令,全团提前一小时出击。"他摸了摸腰间的手枪,"告诉邱师长,就说...日军负隅顽抗,我军被迫全力进攻。"

1945年6月18日凌晨4时15分,炮火将夜幕撕开一道猩红的口子,程墨白看着怀表秒针划过罗马数字时,三发红色信号弹拖着尾烟刺破苍穹,团属炮兵营的十二门180毫米重型迫击炮同时怒吼,炮弹在邵阳东门城楼上炸开,砖石飞溅中露出里面填充的沙袋,这是日军用抢来的米袋临时构筑的工事。

新兵李二狗看见城墙垛口处一个日军哨兵被气浪掀起,钢盔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最终栽进护城河,溅起的血水染红了河面漂浮的碎纸,那是被日本人撕碎的《三字经》残页。

"杀!"程墨白的中正剑出鞘时擦过城墙砖石,迸出一串蓝汪汪的火星,突击队像一柄尖刀捅进城门缺口处,奇迹般的是竟然没有遭遇日军火力阻击,冲在最前面的老兵王铁柱突然一个趔趄,他踩到一只丢弃的日军军靴,里面蜷缩着半截冻僵的脚掌,脚踝处还套着个银镯子,上面刻着"武运长久"四个小字。

城东染坊街的巷战持续了四十三分钟,当重机枪子弹在青砖墙上凿出蜂窝般的弹孔后,士兵们怒吼着冲进突破口,程墨白踹开"仁济堂"中药铺的雕花木门,腐朽的门轴发出凄厉的呻吟。

借着晨曦微光,他看见满墙都是指甲抠出的血字"救命",墙角蜷着一具少女尸体,蓝布衫下摆被撕得粉碎,身旁散落着三把带血的刺刀,刀柄上全都缠着"武运长久"的白布条。

"团座!这有活口!"刘志明从后院背出个奄奄一息的老郎中,老人喉咙被刺刀划开,却用血迹斑斑的手指死死攥着本泛黄的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