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裴玉岑的遗书（2/1）
诏狱。
这里永远都没有光能照射进来，潮湿的空气里，也总是混杂着血腥与霉腐的气息。
裴玉岑被押进来的时候，整个人平静得可怕。
四周都是求饶，后悔，哭诉。
只有他一言不发。
那张曾经俊朗的脸庞早已枯槁，一头刺目的白发在昏暗的火把下，像是燃尽了最后的生命。
他就像一个早已预知了结局的幽魂，漠然地走过一道道铁门，走向自己最终的归宿。
看着周围，他不禁下意识的想，上一世，在他府上私牢内，也是这般阴暗冰冷吗？
可惜他没有答案。
因为并非谋逆主犯，狱卒对他的搜身并不严苛。
无人发现，他的袖中，始终藏着一枚早已失了光泽的柳叶发簪。
那是很久以前，他刚刚成为状元郎，囊中羞涩送给林青瑶的，有很长一段时间，这支发簪是她最喜欢的一支。
“本官......”
“我有一封信。”
在登记造册的狱卒面前，裴玉岑终于开口，说了入狱这几天后的第一句话。
“要亲手交给昭武长公主殿下。”
狱卒不耐烦地抬了抬眼皮。
“哼，想见昭武长公主的多了，你算什么东西。”
裴玉岑顿了顿，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欠了长公主的债，信中就是为了交代债务。”
“我曾......”
曾与林青瑶有过婚约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在，狱卒听到这话的时候，连忙收敛了神色。
“你不可能亲手交给殿下的。”
狱卒朝着宫中的方向拜了拜，以示尊敬。
“但是信我可以上交。”
裴玉岑僵持了一会，最后还是放弃，信谁交给林青瑶都不重要，也不是为了再见她一面。
看着狱卒珍而重之的收起了信，裴玉岑转身走到了墙角，环膝而坐，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当夜，刚过子时，夜深人静。
裴玉岑用袖中那枚梅花发簪，干脆利落地刺穿了自己的胸口。
鲜血染红了身下的稻草。
他选择的死法，与上一世，林青瑶在私牢中自尽的方式，一模一样。
真疼啊，他想。
这比韩之序的那一剑，疼的多。
??..??
长公主府，静雅阁内灯火通明。
林青瑶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卷宗，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陈、庄两府盘根错节，牵连甚广，抄家查封的后续事宜，繁琐得令人发指。
可偏偏，母后才诞下小皇弟，父皇恨不得日夜守在温泉行宫。
这么大的一堆烂摊子，理所当然地落到了她这位新鲜出炉的监国公主头上。
林青瑶终于明白了那句话，什么王冠什么其重的。
想不起来了，她现在一点脑子也不想动了。
“殿下，韩大人到了。”
金宝从西北回来，没休息两天去太和殿传信，又被踹烂了屁股，这会儿正休息呢。
所以伺候在身边的，正是秋水。
秋水的声音刚刚落下，一道熟悉的身影便带着夜的凉气，走了进来。
看到韩之序的那一刻，林青瑶紧绷的神经本能地一松。
她扬起藕节般玉臂，毫不客气地将身前小山似的卷宗，一股脑地推到了他那边。
“快，你来你来。”
那语气，理所当然。
韩之序看着她虽然疲惫，但眉宇间已经没有了重重心事，反而有些娇软的模样，桃花眸中漾开温柔笑意。
也不多说什么，自然地坐在她身旁，开始翻阅那些枯燥的文书。
“对了。”
韩之序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裴玉岑的......”
“遗书。”
林青瑶接过信的手顿了一下。
“死了？”
“嗯，今晚在诏狱自尽了。”韩之序的语气很平淡，“他说，这封信是为了还债。”
“死得好。”
林青瑶的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对这个毁了她一世，又险些搅乱今生的男人，她没有半分同情。
她低头看着那封没有署名的信封，沉默了片刻，抬眸看向身旁已经开始认真处理公务的韩之序。
灯火勾勒着他俊秀的侧脸，显得安静而温和。
林青瑶的心，忽然软得一塌糊涂。
她挪了挪屁股，凑到他身边，将信封放在两人中间。
“我们一起看。”
韩之序放下被遮盖住的卷宗，怔了怔，随即顺从点头。
林青瑶与韩之序并肩而坐，昏黄的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叠在一起。
她亲手拆开那封信，字确实是裴玉岑的字迹，他已经不再遮掩了，用的是上一世已经成为首辅大人的字迹呢。
开头几句看完，林青瑶后悔拉韩之序一起看了。
因为他直白的叙述了，春猎重伤后，他有了上一世记忆的事。
从最初在贡院醒来时的茫然与狂喜，到费尽心机想要挽回她的失败。
再到被陈阁老利用，一步步踏入深渊的绝望。
以及最后，恼羞成怒，与林天珏合作的疯狂与报复。
字里行间，已经没有多少不甘，只是在平铺直叙。
林青瑶看得面无表情，这些，她或多或少都已猜到，如今不过是得到了验证。
可读着读着，她的呼吸，渐渐凝滞。
【……瑶儿，我知你不屑，更不会信。但我还是要说，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韩之序，都比我爱你千倍万倍。】
【我嫉妒他，嫉妒得发疯。】
【所以，在最后逼宫前，我违背了对你的承诺。我将他母亲在慈光寺的遭遇，写成密信，送到了他的手上。】
【我以为能扰乱他的心神，让他方寸大乱，可我错了。我错得离谱，错得可笑。我只是给了他......一个更决绝的理由。】
林青瑶拿着信的手，猛地一颤。
她霍然转头，看向身旁的韩之序。
她千辛万苦，为了瞒住这件事，做的妥协，都变成了无用功！
关键是，之序......
韩之序还垂着眸，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静静地看着信纸，仿佛上面写的，是别人的故事。
林青瑶的心，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强迫自己将视线挪回信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