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跪（1/1）
马车车厢内。
“现在已知，李御史受过陈阁老恩惠，而今天他的举动无非是不想让刑部落入我的手中。”
“也就是说，裴玉岑背后是有陈阁老影子的。”
“那么陛下如今让裴玉岑与我共掌刑部，他们就已经失去了对付我的先机。”
“所以会不择手段，想从你这里寻突破口？”
可陈阁老一个朝廷肱股之臣，为何......会突然下场为裴玉岑谋前途？
还是说背后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可不管怎么才行，这似乎是最合乎情理的分析。
可林青瑶却缓缓摇了摇头，头上洒金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不，不止是这样。”
她的脑海里，闪过西山狩猎后，裴玉岑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看到她时那震惊，狂喜，悔恨交织的眼神。
那种眼神，绝不仅仅是大难不死后的庆幸。
那分明是......失而复得的眼神。
她太熟悉不过了，因为从自杀中重生的那一刻，抱着母后哭泣的那一刻，她大概也是这样的眼神。
“我一直觉得，从西山狩猎那件事情后，裴玉岑的性情有些改变。”
林青瑶说的很保守，其实裴玉岑的变化，在她眼里可以说是性情大变了。
不论是看她眼神里的不甘与后悔，还是......思齐这个名字。
除非......
除非他所拥有的，也不止这一世的记忆！
林青瑶的心狠狠一沉，一个荒唐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浮现在她脑海中。
裴玉岑，恐怕和她一样。
也带着前世的记忆，回来了！
只不过，她是重新回到了二人纳亲的时候，而裴玉岑，十有八九就是那次重伤濒死后，换了芯儿！
这个猜测，如同闷雷，在她心中炸响。
如果她猜测的是真的，那么裴玉岑知道的一定比她要多的多，有些上一世怎么也猜不透的事情，或许他会知道！
不管如何猜测，她都必须要试探清楚。
她猛地抬头，正好对上韩之序深不见底的眼眸。
“你先回府等我。”
因为心神都有些震动，她忽略了韩之序闪过杀意的眼睛。
后者静静听着，就算周身气息都一点点冷了下来，但语气还是温和乖巧。
“好，那我等阿瑶姐姐。”
“不过，以防万一，让秋水陪着一起去吧。”
林青瑶点了点头，不疑有他。
??..??
申时初，岁安酒楼。
楼下一片热闹，今日换了个说书先生，手中惊堂木像是不要钱似得“啪啪”拍着。
而顶楼的雅间内，却丝毫不受外面影响，静得能听见熏香在铜炉里轻微爆裂的声响。
裴玉岑独自坐深褐色雕花圆桌边，枯瘦手中握着的茶水已经换了三巡，水汽早已散尽，他却一口未动。
他比约定的时间，来的要早得多，若不是不合适，当时下朝他都想直接来这里。
好在，应该是打过招呼，他来之后，韩知岁没有多问，直接将他带到了顶楼。
可时间的流逝，像有一把生了锈的钝刀，在他心上反复刮磨，焦灼感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传来了金宝特有的唱喏声。
裴玉岑身形一僵，猛地松开手握着的
站起，死死望向那扇紧闭的门。
门被秋水先一步缓缓推开，林青瑶一袭玄色镶金线的宫装，落后半步，缓步而入。
她周身的气场，清冷如霜，一进来，仿佛将裴玉岑身上的暖意，都驱散得一干二净。
抬手向下压了压，金宝立刻懂事的躬身退了出去。
“秋水也在门口等吧。”
侧身对跟在后面的秋水吩咐了一句，后者颔首将厚重的木门合上。
“咔哒”一声，门闩落下。
林青瑶则径直走到主位坐下，全程，连余光都未曾落到裴玉岑身上。
“说吧。”
一点点整理自己袖口的褶皱，语气平铺直叙，像是在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下属下达命令。
“你怎么会知道‘思齐’这个名字？”
“想清楚再说，否则你知道欺骗皇室的下场。”
裴玉岑的嘴唇颤了颤，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瞬，千言万语都被林青瑶毫无感情，甚至带着厌恶的模样堵在了喉间，最终却只化作一声艰涩又饱含情绪的呼唤。
“瑶儿......”
话音未落，林青瑶终于抬起脸。
只是她的视线，连裴玉岑都觉得过分锋利。
两世以来，他从来没有见过再这样的林青瑶。
“裴，侍，郎。”
“注意你的称呼。”
一句话，将他所有翻涌不休的情绪，都冻结，更是在他心上狠狠扎了一刀。
鲜血淋漓。
他狼狈地垂下头，攥紧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长公主，殿下......”
他艰难道。
“我知道错了。”
他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声音呜咽，带着压抑不住的痛楚，像是困兽绝望的悲鸣。
那些被他深埋的，午夜梦回的场景，瞬间席卷而来，将他彻底吞噬。
是她一身嫁衣倒在血泊中的模样，是他亲手将她关押时的决绝，是她最后看他时，那双空洞死寂，再无半分光彩的眼睛。
自从有了上一世的记忆以来，在无数个深夜，他都是从这样剜心刻骨的梦境中惊醒。
冷汗一遍遍湿透他的后背，悔恨如毒虫，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辜负你，不该......”
是他不该信了魏乐涵那些看似温柔小意，实则包藏祸心的鬼话！
他不该被那一时的虚荣与不甘蒙蔽了心智，做下那等糊涂事！
他不该在她那般决绝地转身离去之后，还心存那些可笑的，不切实际的妄念！
他想忏悔，想哀求，想将心中爱意与悔恨交织的复杂都剖白出来给林青瑶看。
可是......
他不敢，也不能让林青瑶知道他有了上一世记忆。
“我应该跟你解释清楚的......”
解释什么呢？
解释他并不是真的不要她了，不是真的要将她关入私牢，他只是为了在林天珏的逼迫下，保护她啊。
为什么，不等他解释就那么决绝的自杀了。
他不可能继续说下去，只是固执的迎上了林青瑶锋锐的视线，不肯眨眼。
林青瑶紧皱眉头，凉凉地看着状若癫狂的裴玉岑。
“我真的知道错了，瑶儿，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说完“噗通”一声，这位上一世满是傲骨的首辅，这一世满心算计的刑部左侍郎，竟然直挺挺跪在了林青瑶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