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浮出水面(1/1)

与此同时,青峰县政府,分管财政、审计、国资的副县长办公室。

沈文瀚、陈越隔着宽大的办公桌相对而坐。

桌面上堆满了摊开的档案卷宗、土地证复印件、合同文本、审计报告初稿……纸山高耸。

沈文瀚疲惫地摘下眼镜,用力揉着布满红丝的太阳穴。

“七个小时。”

沈文瀚声音沙哑,指了指桌上摊开的一份重点标注的材料。

“我和审计组骨干,每天只睡七个小时,盯着这些东西看了两天两夜。”

他手指点着那份文件:

“经开区‘国际商贸城’项目,2017年立项,规划用地五百亩,财政预拨土地补偿款和‘三通一平’专项基金,总计……三千二百万!”

“再看这里!”

他又拿起另一份合同:

“土地实际摘牌,也是2017年!摘牌方——青峰宏远置业有限公司!”

“宏远置业?”

沈文瀚发出一声疲惫到极点的冷笑,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荒谬感:

“这就是一个空壳!注册资本是认缴,验资报告是假的!在工商登记里的营业范围倒是无所不包,可成立三年,除了这个‘国际商贸城’项目,再没有任何一笔经营记录!项目用地只打了地基,整个公司从法人到高管就再没露过面!三千二百万财政资金……”

他手指重重地点在资金流向表格的末端,那是一个不起眼的私人储蓄账户:

“从县财政账户,到宏远对公账户,再到这个个人账户……层层转账洗白,最终去向……不明!”

“其他几个项目,手法大同小异!”

沈文瀚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无力感:

“文体局那个全民健身中心!规划一百二十亩,预算一千八百万!钱划出去,承建方是个刚成立不到三个月的皮包公司!图纸还没画完,人就跑没影了!留下一堆烂尾的水泥桩子!”

“还有开发区工业园二期的配套路网项目……”

他一份份点着卷宗,声音越来越冷:

“名义上是引入社会资本合作!实际上?财政担保贷款,划给中标公司!中标公司把钱转到几个关联空壳,再以‘工程款’名义支付给根本没有施工能力的关联公司!最后,钱没了!路在哪?毛都没见到!”

“还有……”

沈文瀚深吸一口气,指向最厚的一本卷宗:

“最离谱的是县郊那个生态养老度假村项目!光是概念规划设计就花了两百多万!签合同的是省城一家听起来挺唬人的设计院!结果审计组跑过去一看!人家根本没接过这个项目!签名的‘资深设计师’查无此人!合同公章都是假的!那两百万……”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厚重的实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妈的!就这样飞了!!!”

愤怒的余音在房间里嗡嗡作响。

“这他妈是一群蛀虫!是国贼!!”

沈文瀚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每一个‘僵尸项目’背后,都是一条吸血管!都是对财政、对老百姓血汗的疯狂掠夺!这些人!这些躲在项目背后操控黑手的王八蛋!就该拖出去枪毙一百次都不解恨!”

“冷静点,文瀚。”

一直沉默的陈越终于开口了。

他没有沈文瀚那样外露的愤怒。

陈越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平缓,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一切喧嚣的稳定力量。

“我们查这些东西,是为了发泄吗?”

他看着沈文瀚布满血丝的眼睛,平静地问。

“是为了把他们骂个狗血淋头?”

“不。”

陈越微微前倾身体,拿起沈文瀚砸在桌子上的那份宏远置业卷宗。

“我们是为了弄清楚,血是从哪里流出去的,被谁吸干了。”

他的手指,缓慢而精准地,点在了那份宏远置业原始工商注册登记资料中的“法人代表”一栏。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孙德富。

“这个孙德富。”

陈越的声音依旧平静。

“资料显示是柳树洼镇的一个小包工头。常年在外,据说在南方打工。他的身份证,是在县工商登记窗口被人冒用的。”

“谁冒用的?”

沈文瀚脱口而出。

陈越没有说话,只是用指腹在孙德富名字旁边的“代持协议”副本复印件上,轻轻划过。

那是一个手写的、措辞简陋的“协议”,大意是孙德富自愿授权某人全权代理其公司事务,并代为签字盖章。

协议末尾,“授权人”位置按着孙德富模糊的指印。

“代理人”签字栏,是一个龙飞凤舞、明显受过训练的签名,黄兴国。

“黄兴国……县国土局执法大队队长?”

“对,就是他。”

陈越放下卷宗。

“不仅仅是宏远置业。文体局那个项目的中标皮包公司,原始法人代表被注销后重新注册,新法人同样是被冒名顶替的农民,代持人……还是黄兴国签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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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发区路网项目的‘社会资本方’,背后实际控制人的签名,出现在一份担保函上,担保函的受益人,又是黄兴国引荐的另一家空壳公司……”

陈越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桌上纷乱的文件中扫过。

“你看这里……”

他拿起一份不起眼的、被沈文瀚忽略过的银行流水底单附件。

附件是某笔大额资金转入的关联账户备注信息。

在极其不起眼的角落,用极小的字体写着:“客户备注:委托陈先生代管(矿山维护费)”。

“再看这一笔……”

他又抽出一张。

“客户备注:陈先生介绍项目咨询费。”

“还有这一笔……”

“客户备注:转交陈先生(路网工程协调款)。”

“陈先生……”

沈文瀚猛地抬头,看向陈越。

“都指向一个姓‘陈’的?”

“不是指向。”

陈越的声音如同寒冰在磨砺。

“是确认。”

他将最后一份材料推到沈文瀚面前。

那是一份经过加密处理的、来自省市两级特殊部门的线报摘要。

上面清晰地列着几串号码。

电话号码。

银行账户。

通讯记录比对交叉点。

最终的指向……

是一个名字。

陈纵。

沈文瀚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他看着那两个字。

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焦躁,所有的无力感,在看清这两个字的瞬间,仿佛被一股更强大、更冰冷的寒流冻结了!

这个名字……这个身份……

县人大代表!

优秀民营企业家!

连续多年的慈善人物!

无数新闻通稿里,为青峰发展“呕心沥血”的杰出乡贤!

他资助了多少贫困学生?

他捐了多少座桥?

他在各种会议上侃侃而谈“企业家的社会责任”!

他出入县府大院如入无人之境!

他……

沈文瀚的手指冰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原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