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有病早治,早治早好(1/1)
将早已开府、各有府邸的皇嗣突然召入宫中居住,这本就透着不寻常的古怪。
方便准备乡试和陪同朔风二公主出行,这个理由到底牵强了些。
而如今,连小七、小八、小九也被一并召来同住清晖殿,这份古怪便如同滚雪球般越发膨胀。
老三老四之所以心神不宁,正是因为想不通这样做的理由。
要说让皇嗣之间亲近,也没必要非挑这个节骨眼啊。
看着秦昭玥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大姐秦昭琼远赴北境前,私下对她们的嘱托:
凤京若遇事有不决,或可询问小六的想法。
意味深长的暗示,分明是说这位看似荒诞不经的六妹妹内有乾坤,绝非表面那般简单。
再联想到赈灾之前,她在御书房那番出人意料的奏对……
两位皇姐的目光便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六妹妹,带着份探究与审视。
哎……
秦昭玥心中叹了口气,咽下口中鲜美的汤汁。
这饭吃的,总盯着自己干什么玩意儿。
骤然抬起头来,望向上首的三姐姐四姐姐。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精准地捕捉到了她们还未来得及完全收回的视线。
唇角忽地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声音清脆,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
“两位姐姐是嫌这满桌子的御膳不够美味,非要盯着妹妹我这张绝世容颜才能下饭不成?”
“还是说您二位有偏见的毛病?非得歪斜着往我这儿瞧,才能找准桌上的菜?”
“听妹妹一句劝,有病早治,早治早好。”
“噗……” 正在喝汤的小九一个没忍住,呛咳起来。
绝世容颜……六姐姐还真是自信呢……不要脸!
小七小八也停下了动作,瞪大了眼睛看看六姐,又看看僵住的三姐四姐。
秦昭琬悬在半空夹着鹅脯的银箸,硬生生顿住了。
看向小六那张笑得无辜又欠揍的脸,温婉端庄的面容上依旧维持着平静,但握着银箸的指节却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手背上隐隐有青筋浮现,左侧宽大袖袍下的拳头已然悄悄攥紧。
秦昭枢握着汤匙的手猛地一紧,眯起了眼睛。
姐妹俩此刻心中翻腾的念头空前一致:手痒,想揍人!
二人纷纷收回视线,心绪翻涌间抬手夹菜,箸尖却几不可察地微颤。
仿佛失手重了些,撞上青釉瓷盘叮然脆响,把面前佳肴搅得不成样子。
“喂!吃不下也不要糟蹋啊,粒粒皆辛苦啊!”
……
青简斋书铺后院,掌柜沈元章手中的竹筷正无意识地扒拉着盘中的糟鹅掌。
他惯常在午时就喝上二两,而今日又有立秋后新上的金风玉露酒。
此刻却失了滋味,只在喉间留下辛辣的灼烧感。
食不知味,心乱如麻。
澄园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九门四位当家不知所踪。
清晨传来消息,后门处抬出一具尸体,很可能就是大当家财神颅。
数十家店铺被官府查封,无一例外,皆是四大世家安插在凤京的隐秘据点。
经营多年的情报网,被一柄快刀斩断了无数触须。
消息断绝、耳目闭塞,行动变得前所未有的艰难。
好在上下都是单线联系,而昨夜他已当机立断,将唯一能直接联系到自己的两条暗线紧急送离了凤京。
就在这死寂的压抑中,屋角最深的阴影处,光线微微扭曲了一下。
一个气息近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悄然浮现,无声无息地单膝跪地,
“大人,‘竹先生’、‘铜臭’都已处理干净。”
沈元章握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只从喉间挤出一个极轻的“嗯”字。
短期内应该没有暴露之虞,但这也意味着他沈元章在偌大的凤京,几乎成了瞎子和聋子。
心头非但没有丝毫轻松,反而被一股更沉重的阴霾笼罩。
想到了上头那道不容置疑必须完成的死命令……
“王冲那边,情形如何?”
“回大人,王冲因私放印子债当众受杖刑一百。
判决除刑罚外,还需抄没家财、赔付苦主,故而性命尚存,如今在京兆府监牢中。”
“可有……单独关押?”
“并未,京兆府一日之内审结大小数十案,牢房人满为患,皆是数人同囚一室。
王冲混迹其中,并无特殊看管,亦无异常举动。”
“他所传情报中,提及的那名女秀才呢?”
“尚在药铺之中,未曾离开。”
沈元章沉默了。
他端起酒杯,琥珀色的酒液轻轻晃动,映着他眸底深沉的暗流。
仰头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辛辣直冲肺腑,却驱不散心头的寒意。
世家此番在凤京的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然而被斩断的多是外围的“手脚”,真正的“头脑”并未受损。
要重新搭建一张新的情报网并非难事,但需要时间。
而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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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这一手雷霆打击,时机拿捏得巧妙,恰恰选在朔风二公主抵达凤京的前一天。
如今不知有多少璇玑卫精锐散落在凤京的各个角落,虎视眈眈。
在风声鹤唳的当下,他根本不敢轻举妄动,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当真是好手段!
逼迫那些原本观望的百官和清贵勋贵,在这场女子科举站到世家的对立面。
若让其成功举办,并获得巨大的影响力,女帝下一步会做什么?
沈元章暗暗揣测,大概便是彻底废除地方举荐制,至少也是名存实亡。
再进一步,或许就要取消地方二把手别驾的监察之责,使刺史大权独揽。
世家盘踞地方、把持仕途的根基,将被连根撼动!
怎么办?
那道死命令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必须完成,可眼下该如何破局?
王冲,沈元章的思绪再次聚焦到这人身上。
原本只是个边缘的小人物,却掌握了一名才华出众的女秀才。
如今大量京中女子下场,必然会抢占很大一部分举人的名额,而寻常的舞弊手段怕是连考场都进不去。
那么多案子同时爆发,王冲因放贷被牵连,合情合理。
京兆府一日审结数十案,为了效率,没有对每个案子深挖细究,也属正常。
何况王冲的家人还牢牢掌握在手中,只要他未被特别留意、重点关照,他绝不敢供出背后之人。
至于那个女秀才还留在药铺……
王冲被抓,借的印子债自然不用还了。
她囊中羞涩,在寸土寸金的凤京,想要搬出去另觅住处谈何容易?
况且正值乡试,各处客栈早已爆满,价格飞涨。
一切似乎都说得通?
沈元章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眸色变幻不定。
沉吟良久也没有做出决定,轻轻摆手,影子悄无声息消失不见。
……
少府监秦文远在刀笔吏的引导下,踏入了凤阁台。
被引至宰相办公的签押房外,秦文远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裴玄韫正打算用午膳,听闻通报才延了延。
那双阅尽世事的深邃眼眸中,瞬间掠过一丝清晰的审视。
他深知自己的位置有多遭人嫉恨,自执掌相印以来,素与宗室勋贵并无往来。
眼前这位少府监,是宗室中官位最高者,更是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示意小吏退下,厚重的木门合拢,隔绝了外间。
“少府监所来何事?”声音平和却带着天然的威仪,目光如炬。
秦文远踉跄着向前猛冲两步,在距离书案三步之遥时,双膝重重砸向青砖地面。
嗙仓!
膝盖骨与坚硬地面撞击的沉闷声音,在寂静的签房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秦文远整个人匍匐下去,额头几乎要触到地面,
“求裴相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