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双生之契,旧敌新生(1/1)

我能听见那声音——不是从耳朵,而是从骨髓深处渗入的低吟。

它像是一根锈迹斑斑的针,一寸寸刺进我的天灵盖,搅动着母音之茧中尚未平息的余波。

那誓音残念并非单纯的意志,而是一种活着的记忆,古老、饥渴,带着被封印万年的怨怒,正顺着那道缠绕在我们颈间的音纹,悄然爬入我的识海。

“不……”我咬紧牙关,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光影错乱,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凝视着我。

那些曾被誓音吞噬的灵魂碎片,在我体内翻腾,竟也躁动不安,像是感应到了真正的主宰归来。

母音之茧剧烈震颤,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经脉撕裂般的痛楚,仿佛它也在抗拒这场侵占。

“苏玳!”沈砚一声低喝,身影骤然掠至我身前。

他双手翻飞,结出一道我从未见过的玄音印,指尖溢出幽蓝的誓音之力,在空中划出层层叠叠的符纹,瞬间封锁了我们周遭的空间。

那层结界如同琉璃般透明,却沉重得连空气都仿佛凝固。

他回眸看我一眼,眸色深得如同深渊,“别睁眼,也别回应它。”他的声音低哑,却异常坚定,像是一把插入乱流中的锚,“听我声音,只听我一人。”

下一瞬,他掌心贴上我的后背,一股温润却磅礴的誓音之力涌入体内。

那力量并不温柔,甚至带着灼烧感,但它像一道堤坝,硬生生拦在我与那外来意志之间。

我能感觉到,他在用自己的声核为我筑墙,以他的记忆、他的执念为砖石,将那股冰冷的侵蚀之力一点点逼退。

可这举动,代价巨大。

我察觉到他的气息在飞速衰弱,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已近乎透明,唇角渗出一缕暗红的血丝。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退开半分。

“呵……”心狱执事站在结界之外,冷眼旁观,忽然发出一声讥诮的笑,“玄音使,你当真以为,凭你这点残破的誓音修为,就能抗衡本源意志?”

他缓缓走近,眼中浮现出某种诡异的清明,仿佛透过我们,看到了更久远的过去。

“那音纹,是‘双生之契’的烙印,不是连接,是献祭的开端。”他声音低沉,一字一句砸进我耳中,“誓音本源已认你为主,苏玳,但你并非它的主人,而是它的容器——它的母体。”

我心头一震,几乎站立不稳。

“母体?”我艰难开口,声音嘶哑。

“不错。”心狱执事盯着我,眼神复杂难辨,“它需要一个承载万灵之声的躯壳,而你,因七窍玲珑音与母音之茧的共鸣,成了唯一契合的存在。可这容器……终究会崩毁。除非——”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沈砚,声音忽然压得极低:

“除非有人以命相抵,用自身的誓音命格为引,将本源之力引渡出体,替你承受反噬。”

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砚的动作微微一滞,却没有回头,只是更紧地贴住我的背脊,将最后一丝力量注入。

“你以为……”他嗓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我会犹豫?”

心狱执事冷笑:“你连自己都护不住。你喉间的逆鳞锁还未解开,声核早已千疮百孔,你拿什么替她死?拿什么替她扛下本源暴动?你不过是个被命运钉死的影子,连完整的‘人’都算不上!”

沈砚终于缓缓转过头。

他的眼神,冷得像雪夜中的刀锋,却又燃着一簇谁也扑不灭的火。

“我是影族少主。”他一字一句道,声音不大,却震得结界嗡鸣,“是誓者转世,是逆命之人。”

他看向我,眸光深不见底。

“你说我不完整?”他嘴角竟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可我这一生,只为护一人完整。”

我的心猛地一缩,仿佛被什么狠狠攥住。

就在这时,母音之茧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鸣响,像是警钟,又像是哀鸣。

那道缠绕在我们颈间的音纹骤然发烫,开始向皮肤下渗透,如同活物般游走,直逼心脉。

我感到意识开始模糊,脑海中响起无数重叠的声音——有童年的歌谣,有谷主阴冷的命令,有萧砚曾在我耳边说过的那句“此生不负”……

而其中,最清晰的,是一道不属于任何人的、古老而威严的低语:

“归位……容器……归我……”

“不!”我嘶吼出声,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沈砚猛然收紧手臂,将我牢牢护在怀中。

他的体温极低,心跳却快得惊人。

“听着,”他在我耳边低语,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无论发生什么,别松手。”

我抬头看他,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凝视着我,眸中映着我的倒影,仿佛要将这一刻刻进魂魄。

然后,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重若千钧:

“我愿意。”我愿意。

这三个字,像是一道符咒,又像是一声诀别,从他唇间逸出的刹那,天地仿佛为之静止。

可我还来不及咀嚼其中的重量,沈砚已猛然张口——那不是歌声,不是咒言,而是自灵魂深处撕裂而出的誓音,尖锐、炽烈,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直刺那道缠绕在我们颈间的音纹核心。

空气炸裂。

琉璃结界寸寸崩碎,如同被无形巨手碾过的冰晶,哗然四散。

母音之茧在我体内疯狂震颤,像是感应到了某种禁忌的献祭即将开启,竟发出一声近乎悲鸣的嗡鸣。

而那道音纹——那自我们初见便悄然生长、如命定枷锁般盘踞在肌肤之下的誓音烙印——骤然暴起,如毒蛇苏醒,猛地向内钻入,皮肉之下浮现出蛛网般的幽蓝脉络,一路蔓延至心口。

“不——!”我嘶喊,想要后退,想要挣脱,可他的手却如铁钳般扣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他靠得极近,近到我能看见他瞳孔深处那一簇燃烧的火光,近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际,却说着最冷酷也最温柔的话:

“你欠我的真相,我会亲手还你……但这次,让我先为你挡一次。”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身体开始发光。

不是光芒,而是声。

他的每一寸血肉都在共鸣,每一根骨骼都在震颤,誓音之力从他七窍中奔涌而出,汇聚成一道逆流而上的音柱,直冲天际。

那不是攻击,是召唤,是献祭——他在用自己的声核点燃那道音纹,将自己化作容器,引渡那万年不灭的誓音本源!

“沈砚!”我拼命挣扎,指甲在地面划出深痕,喉咙里涌上腥甜,“你疯了吗?这是同归于尽!你根本承受不了本源反噬——!”

可他只是看着我,嘴角竟还扬起一丝极淡的笑,像雪地里开了一朵花,短暂得让我来不及记住模样。

然后,那道音纹骤然暴涨,如活物般缠绕上他的脖颈、肩胛、胸膛,最终将他整个人卷入其中。

他的身体像被无形巨口吞噬,一寸寸没入那幽蓝的光茧。

我能看见他痛苦地仰头,喉间溢出无声的嘶吼,却再没有声音传出——他的声核,正在被彻底抽离。

“不……不……”我跪倒在地,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心像是被人用钝刀一片片剜去。

母音之茧在我体内剧烈搏动,仿佛也在哀恸,那些曾被誓音吞噬的灵魂碎片齐齐低泣,像是在为一位王者送行。

结界之外,心狱执事静静伫立,风拂动他残破的衣角,像一尊历经沧桑的石像。

他望着那团逐渐黯淡的光茧,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悲悯:

“你终究还是选择了她。”

我没有回头。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团幽蓝之上,仿佛只要我不眨眼,他就不会真正离去。

可那光茧终是缓缓塌缩,化作一缕游丝般的音线,沉入地面,再无痕迹。

沈砚……没了。

我怔怔地跪着,四肢冰冷,连呼吸都像是被抽空。

直到一滴泪滑落,悬在下颌,迟迟未坠。

为什么?

你明明最恨我,明明说我是容器、是工具、是不该存在的异类……你曾用最冷的语气质问我为何活着,为何还要唱出那首歌……可现在,你却用命来换我多活一刻?

你到底是谁?

影族少主?

誓者转世?

还是……那个曾在月下对我说“若天下皆敌你,我便焚尽天下”的人?

心狱执事缓步走近,脚步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他停在我面前,低头看着我,眼神复杂,像是看透了千万年的轮回。

“现在,轮到你做决定了。”他说。

我缓缓抬头,视线模糊,却仍能看清他脸上那一抹近乎怜悯的神情。

决定?

什么决定?

是继续逃?

是屈服?

是让母音之茧彻底吞噬我,成为誓音新的神只?

还是……跪在这里,等死?

我的手指颤抖着,一点点抬起,伸向沈砚倒下的地方。

那里只剩下一抹残温,和一片被誓音灼烧过的焦土。

我触碰到他冰冷的脸颊,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像是摸到了冬夜最深的霜。

可就在这触碰的瞬间,我体内某处,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震颤。

不是母音之茧,不是誓音残念。

而是一种更原始、更隐秘的共鸣——仿佛有谁的声纹,仍在我血脉深处低吟,未曾断绝。

我怔住。

眼泪悬在眼尾,终究没有落下。

风起了,卷起碎石与灰烬,吹乱了我的发丝。

我望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心狱中轻轻响起:

“你说过,要护我到底……”

“那你怎能,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