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暗中调查访(1/1)

丁义珍站在老柳树下,火柴盒在掌心捏了片刻,沥青碎屑和那撮白灰没洒。

他没看人群,只把盒子揣进内兜,转身往村北走。风从背后推着他,脚步比来时稳。

小赵跟在后面,嗓子眼发干:“丁县长,咱们……还回吗?”

“回。”丁义珍头也不回,“但不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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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丁义珍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裤,背着个帆布包进了工地。包里装着一把卷尺、一盒粉笔、还有半瓶矿泉水。

他找老张要了施工日志,翻到材料签收那页,手指在“金峰建材”上停了两秒,问:“这批水泥,是谁验的货?”

老张搓着手:“村委派的人,说是镇里指定的供应商,手续齐全。”

“手续齐全?”丁义珍冷笑,“那管子滚到路边三天没人管,手续也齐全?”

老张没接话,低头去拧一个松动的螺栓。

丁义珍没再多问,拿着日志往村口走。路过小卖部,胖店主正换收音机电池,抬头看见他,愣了一下,还是点了下头。

丁义珍也点头,顺手把包里的粉笔头放在柜台上,说:“划线用的,省得拿石头。”

店主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

他知道,这声谢不是为粉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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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丁义珍去了北头那户修拖拉机的人家。门开着,男人不在,他媳妇在灶台前烧火。丁义珍站在院外,喊了声“婶子”,女人抬头,脸上沾着灰。

“叔呢?”

“去镇上买零件了。”

丁义珍走进去,蹲在那堆水泥袋旁边,手指蹭了蹭封口线。

线是新的,袋子却是三个月前的批号。他掏出小刀,挑开一角,抓了把水泥出来,颜色发灰,颗粒粗糙。

“这水泥,能撑多久?”

女人从灶台边走过来,小声说:“撑不了半年。上回修渠,用的就是这种,雨季一来,全塌了。”

丁义珍点点头,把水泥倒回袋里,拍了拍手:“你们捐了两百,是吧?”

女人咬了下嘴唇:“村会计说,捐了的,年底扶贫款优先发。”

“那要是不捐呢?”

“不捐的,名单贴在公告栏,写‘暂未响应号召’。”

丁义珍站起身,从兜里掏出五块钱,塞进她手里:“买点菜,别让孩子吃得太差。”

女人想推,手抖了一下,还是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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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丁义珍回到县委宿舍,把火柴盒放在桌上。打开,沥青碎屑还在,白灰也还在。他用铅笔在盒角写上“金峰03批”,合上,塞进抽屉最里侧。

他掏出手机,拨通小赵:“明天,你去审计局,找实习的那个小姑娘,就说水利局要查村级配套资金流向,让她帮忙调三个月的拨款记录。”

“要原件吗?”

“复印件就行。但得是带章的。”

“要是问起来……”

“就说是我让你去的。出了事,我担着。”

电话挂了,丁义珍坐在床沿,没开灯。窗外有车灯扫过,照见墙上挂的日历——三月十七号,被红笔圈着。

他盯着那圈,想起香江那边的消息:沈策账户冻结那天,也是这个日子。

巧合?他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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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丁义珍换了身旧夹克,戴着顶工地常见的安全帽,手里拎着个工具包,进了柳树沟村委办公室。没人拦他,门虚掩着,值班的是个年轻姑娘,低头在抄文件。

他往里走,说:“水利局的,来查排水设计图。”

姑娘抬头:“图在档案室,钥匙在会计那儿。”

“会计在吗?”

“刚走,去镇上开会了。”

丁义珍点头,顺手翻了翻桌上的登记册。捐赠名单,厚厚一叠。他抽出一页,比对复印件和原始签名——笔迹不一样,一个工整,一个潦草,明显是后补的。

他不动声色,把册子放回原位,转头出了门。

晚上十点,小赵来了,手里拿着一叠文件。

“搞到了。三个月,每村都有一笔‘自愿捐款’进账,但拨款记录显示,同期扶贫专项资金有结余。”

“也就是说,钱根本不用老百姓出?”

“对。而且……”小赵压低声音,“有几笔捐款,是直接打到‘金峰建材’账户的。”

丁义珍眼神一沉:“谁操作的?”

“不清楚,但转账备注写着‘修路物资预付款’。”

“预付款?”丁义珍笑了,“水泥还没用,钱先给了供应商?这叫预付款,还是回扣?”

小赵没接话。

丁义珍站起来,在屋里走了两圈:“明天,你帮我盯一辆车。”

“什么车?”

“印着‘金峰建材’的货车。我怀疑,他们根本没把好水泥送到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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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凌晨五点,丁义珍和小赵蹲在邻县通往金山县的岔路口。

天还没亮,雾蒙蒙的。六点十七分,一辆蓝色货车驶过,车身上“金峰建材”四个字刷得鲜亮。

他们骑摩托跟上去,车速压得很低。货车没走主路,拐进一条土路,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一座废弃砖厂门口。两个穿工装的男人下车,打开后厢,开始卸货。

丁义珍掏出望远镜,看清了——卸下来的,全是印着“金峰建材”的水泥袋。

“他们把货卸这儿干啥?”

“换车。”丁义珍眯眼,“白天送工地的,是另一批货。这批,是给谁准备的?”

等货车走后,他让小赵守着,自己戴上手套,翻墙进去。砖厂里堆着上百袋水泥,他挑了一袋,剪开一角,抓了把出来。颜色比上次更灰,还带着土腥味。

他装了半袋,扛出去,塞进摩托车后箱。

“走。”他说,“送市质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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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质检站下午两点才上班。丁义珍把水泥倒进样品袋,递进去,说:“私人检测,匿名,尽快出结果。”

窗口里的人抬头看了他一眼:“这货看着就不行。”

“什么意思?”

“标号不够。正规路基水泥得32.5以上,这玩意儿,顶多22.5。用这修路,半年就裂,雨季一泡,直接烂成泥。”

丁义珍点头,从包里掏出老式录音机,按了下“录音”键,把对话录了下来。

“能开个证明吗?”

“不能。匿名检测,不给书面报告。”

“那我只能自己记了。”丁义珍把录音机收好,“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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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丁义珍又去了老柳树下。

树根凹处,昨天放的红薯皮纸包还在,边上多了张字条,写着“丁副县长,王老栓没退钱,卡被停了”。

他把字条收起来,从火柴盒里倒出一点沥青碎屑,又撒了撮水泥粉,混在一起,放在纸包旁边。

然后,他从包里拿出一张打印纸,折成小方块,塞进树洞。纸上写着:“真话不怕晚,证据留得住。”

他知道,有人会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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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小赵回来,脸色有点发白。

“我按你说的,去镇上打印店,留了个U盘。标签写了‘丁主任推荐用’,里面是空白录音文件,格式统一,方便他们用。”

“店老板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看了我两眼,问是不是县委的。”

“你怎么答的?”

“我说是实习生,帮领导整理材料。”

丁义珍点头:“行。只要U盘到了他们手里,迟早会用。”

他没说出口的是——那家打印店,他查过,老板是李达康表弟。

他知道风险。但他也明白,有些火,得靠民间自己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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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质检站来了电话。

“你送来的样品,我们加做了抗压测试。结果出来了——七天强度不到标准值的60%。这种水泥,只能用来砌猪圈,修路?那是拿人命开玩笑。”

丁义珍握着电话,没说话。

“兄弟,我劝你一句,这种事,查到为止。真往上捅,未必有人接。”

“我知道。”丁义珍说,“但路在那儿,裂了,就得修。”

他挂了电话,把录音机又听了一遍,确认声音清晰。然后打开抽屉,把火柴盒、录音带、字条、检测记录,全都放进一个牛皮纸袋。

封口,写上“金山县主干道工程问题证据链(一)”。

他把袋子锁进办公桌抽屉,钥匙揣进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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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他去了村口小卖部。

胖店主正在擦柜台,抬头看见他,手停了一下。

丁义珍买了瓶水,付钱时,把一张字条压在硬币底下。店主等他走后才拿出来,上面写着:“水泥有问题,别让孩子在新路上玩。”

他没解释,也不需要解释,有些人,已经开始睁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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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天一早,丁义珍站在工地边缘,看着那根还躺在坑边的水泥管。管口朝天,像口哑了的钟。

他走过去,蹲下,伸手摸了摸内壁。

粗糙,有划痕,像是被硬物刮过。

掏出小刀,在管壁内侧轻轻一刮,一层灰白色的粉簌簌落下,捏了一点,放在指尖搓了搓。

不是水泥原色。

他站起身,把这点粉末包进纸里,塞进火柴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