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黑甲骑(1/1)

门楣之上,“江由府衙”的鎏金匾额,此刻更像一块吸饱了人血的朽木,散发着腐朽而沉重的威压。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冰冷、宏大、非人的“注视”,正从那门缝深处透出,牢牢锁定了他这个屡次干扰“规则”运行的异数。

“在那里!干扰执法的规则兵器持有者!拿下!” 一个毫无情感波动的金属摩擦音从一个黑甲缇骑的头盔内迸出,如同冰冷的判词。

沉重的脚步声骤然迫近!三名如同移动铁塔般的黑甲缇骑,呈品字形挤压而来!他们手中巨大的流星枷锁拖曳在地,沉重的棱锤刮擦着染血的石板,发出刺耳的“滋啦”声,火星在血污中明灭。

锁链哗啦作响,如同毒蛇昂首,随时准备抛出致命的一击。

更远处,几张被激怒的獠牙公文,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在空中猛地调转方向,边缘獠牙疯狂开合,暗绿粘液滴落,朝着顾十七藏身的角落尖啸着扑来!

退无可退!怀中的女孩发出无意识的呜咽,小小的身体因恐惧而绷紧。

顾十七的左手如同铁箍,更紧地护住怀中的温热。右手,无声地滑向腰后。冰冷的金属刀柄,隔着粗糙的皮手套,传来一丝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沁凉。风帽的阴影下,他的嘴角绷成一条冷硬的直线,肌肉在瞬间调整到最佳发力状态,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只等那雷霆一击的瞬间——

“咳…咳咳…”

一声突兀的、苍老而虚弱的咳嗽声,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在顾十七耳边极近处响起!带着浓重的痰音和一种行将就木的衰败气息。

顾十七浑身肌肉骤然绷紧!瞳孔在风帽的阴影下猛地收缩!他的感知早已提升到极致,方圆十步内任何风吹草动都休想瞒过他,更何况是如此近的距离!但这声音……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猛地侧头!

一个身影,不知何时,竟已悄无声息地紧挨着他,蜷缩在同一段冰冷石基的凹陷阴影里!

那是一个乞丐。枯槁得像一具蒙着皮的骷髅,蜷缩在肮脏破烂、几乎看不出原色的麻布片里。花白稀疏的头发纠结成一团,如同乱草堆在头顶,沾满油污和灰土。脸上沟壑纵横,深深刻满了岁月的苦难和麻木,浑浊的眼珠如同蒙尘的玻璃球,空洞地望着前方血腥的杀戮场,对近在咫尺的顾十七和那迫近的死亡威胁视若无睹。他枯瘦如柴的手抱着膝盖,指甲缝里塞满黑泥,身体随着那压抑的咳嗽声微微颤抖着。

诡异!极致的诡异!

这老乞丐的存在本身,就违背了顾十七引以为傲的感知!仿佛他并非“到来”,而是一直就在这里,是这片阴影的一部分,只是此刻才被“允许”看见。更让顾十七心头警铃大作的是,这乞丐身上没有丝毫活人的气息,只有一种如同古墓深处阴冷石壁般的沉寂。

就在顾十七目光扫过他的瞬间,那乞丐抱着膝盖的手,极其轻微地、如同痉挛般抽搐了一下!

一张皱巴巴、边缘磨损、颜色昏黄的纸条,如同被无形的手指推出,从他那肮脏破烂的袖口里滑落出来,轻飘飘地掉落在两人之间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纸条上,用一种干涸发黑的、像是凝固血液写成的扭曲字迹,潦草地涂抹着几行字:

【关于执法者】

执法人员均佩戴正规警号与肩章,若发现有人穿着制服但无编号,或佩戴黑色面具,请装作没看见,并缓慢离开。

若对方主动询问您是否“支持正义”,请回答:“我相信衙门会妥善处理。”

血色的字迹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蠕动的活物,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规则!新的规则!而且直指眼前这场血腥镇压的核心——那些黑甲缇骑,以及……隐藏在更深处的存在!

顾十七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盯着那几行字迹。电光火石间,无数念头在脑中疯狂碰撞、串联!无编号?黑色面具?衙门会妥善处理?这冰冷的提示,像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之前许多模糊的疑点!

“呜嗷——!”

一声非人的、混合着金属摩擦的恐怖咆哮,如同炸雷般在顾十七头顶响起!巨大的阴影带着浓烈的血腥和铁锈味当头笼罩!

是那三名黑甲缇骑!他们已经迫近到不足五步!最前方的一个,手中沉重的流星枷锁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顶端那布满狰狞钉刺的棱锤,如同攻城巨锤,朝着顾十七和他怀中的女孩,以及那个诡异的老乞丐,悍然砸落!棱锤未至,恐怖的劲风已经压得人呼吸停滞!

时机!就在这棱锤即将落下、顾十七全身力量即将爆发、手中银刀即将出鞘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种截然不同的、更加低沉、更加幽冷、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从衙门广场的深处传来!这声音并非响在耳畔,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深处,如同冰水灌顶!

那三名气势汹汹扑来的黑甲缇骑,动作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冰线勒住了脖颈!高举的流星枷锁硬生生停在半空,沉重的棱锤距离顾十七的头颅不足三尺!

他们覆盖着獠牙面甲的头盔,猛地转向嗡鸣传来的方向——那扇巨大的朱漆大门!

不仅是他们。整个广场上,所有正在挥舞巨刃、拖拽枷锁、操控石手、甚至抛射獠牙公文的黑甲缇骑,动作都在同一瞬间出现了极其短暂、却又无比清晰的凝滞!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杀戮机器。就连那些在空中盘旋噬咬的獠牙公文,也仿佛被冻住般,悬停了一瞬。

顾十七的眼角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转瞬即逝的异常!他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来了!那规则纸条所警示的“无面者”!

嗡鸣声的来源处,空气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扭曲、波动起来!

三个身影,如同从粘稠的血色墨汁中缓缓析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朱漆大门前方那片被黑甲缇骑清空的血泊之上。

他们同样穿着某种制式的、深得近乎墨色的制服,样式古朴而冰冷,带着一种非人机构的肃杀感。但,与那些全身重甲、如同移动堡垒的黑甲缇骑截然不同!

他们没有编号。肩章的位置空空如也,只有一片纯粹的、深不见底的黑色布料。

他们的脸上,覆盖着面具。不是覆盖式的头盔,而是某种更加贴合、更加诡异的面具。那面具的材质非金非木,泛着一种哑光的、如同凝固沥青般的纯黑色泽,光滑得没有一丝纹理。面具完全覆盖了整张脸,没有眼孔,没有鼻梁轮廓,没有嘴巴的缝隙,只有一片绝对平坦、绝对光滑、绝对死寂的——纯黑!

三张毫无特征的、如同深渊入口般的黑色平面,冰冷地“注视”着混乱的广场。没有呼吸,没有动作,甚至连衣角都没有丝毫飘动。他们仅仅是站在那里,一股比黑甲缇骑更加纯粹、更加冰冷、更加令人绝望的寒意,便如同无形的潮汐般瞬间席卷开来,压过了广场上所有的血腥与喧嚣。

影面卫!衙门规则阴影下真正的清道夫!

其中一名黑甲缇骑班头,似乎认出了这三个恐怖的存在,覆盖面甲的头颅猛地一低,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敬畏。

他上前一步,金属摩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向顾十七藏身的角落,指向那个刚刚被獠牙公文袭击、此刻正抱着哥哥遗像、在血泊边缘挣扎着试图爬起的苏雨晴,还有更远处那对在混乱中失散、聋哑丈夫正拖着断腿绝望爬向生死不知的残疾妻子的方向:

“禀…禀告影面卫大人!首要煽动者苏雨晴在此!其手持规则污染源遗像,引发大规模骚乱!

另有干扰执法、持有规则兵器者藏匿于阴影处!还有…那对聋哑夫妇,疑似其女引动教室规则吞噬事件,亦属重大不稳定源!请大人示下,是否……”

他的话没能说完。

为首的那名影面卫,那光滑如镜的纯黑面具,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并非转向班头,而是精准地“锁定”了苏雨晴的方向!

没有任何声音发出。但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意念,如同跗骨之噬,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