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7章 稚子喂药暖 雪蟾吐丝奇(1/1)

景和二十五年四月十二,卯时初。

雁门关守将府邸内,秦沐歌将最后一根银针从萧璟腕间拔出,针尖带出一丝暗红色的血珠。她轻轻舒了口气,抬手拭去额角的细汗。

"热毒已清了大半。"她将银针浸入一旁的药液中,药液立刻泛起细小的泡沫,"但金蚕蛊的余毒还需三日才能排净。"

萧璟靠在床头,苍白的面色因药效泛起些许红润。他伸手握住妻子忙碌的手指:"歇会儿吧,从昨夜到现在你都没合眼。"

秦沐歌摇头,反手扣住他的脉搏:"再等一刻钟,药膏就该换了。"她目光落在萧璟胸前包扎的伤口上,声音低了几分,"这刀再偏半寸就伤到心脉了..."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接着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明明的小脑袋探了进来,乌溜溜的眼睛在看到父母都醒着时顿时亮了起来。

"爹爹!娘亲!"他抱着个几乎有他半人高的食盒,踉踉跄跄地跑进来,"陆叔叔让我送药来!"

萧璟连忙伸手去接,却不慎牵动伤口,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秦沐歌眼疾手快地接过食盒,另一只手扶住丈夫:"别乱动,伤口会裂开。"

明明爬上床榻,小心翼翼地避开父亲的伤处,凑近闻了闻药味:"唔...有黄柏、白芨...还有..."他皱着小鼻子又嗅了嗅,"还有蟾蟾的味道!"

秦沐歌惊讶地看着儿子:"明明怎么知道这些药材?"

"陆叔叔教我的!"明明骄傲地挺起小胸脯,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我还帮爹爹带了蜜饯!吃药苦,含一颗就不苦了!"

萧璟眼中泛起暖意,大手轻抚儿子柔软的头发:"谢谢明明,爹爹正觉得嘴里发苦呢。"

秦沐歌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和几贴膏药。她先试了试药温,正要递给萧璟,明明却伸出小手:"我来喂爹爹!"

小家伙接过药碗,像模像样地舀了一勺,还学着母亲的样子轻轻吹了吹:"爹爹张嘴,啊——"

萧璟失笑,却还是配合地低头喝药。明明喂得认真,一滴都没洒出来。秦沐歌看着这一幕,心头涌起一股暖流,连日来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喂完药,明明又从小荷包里掏出一块蜜饯塞进父亲嘴里,然后趴在床边盯着秦沐歌为萧璟换药。当纱布揭开,露出那道狰狞的伤口时,明明的小脸皱成一团:"爹爹疼不疼?"

"不疼。"萧璟柔声道,"有娘亲在,什么伤都能治好。"

秦沐歌用浸了药液的棉布轻轻擦拭伤口边缘。这药是她特制的,含白芨、血竭和少许麝香,能促进伤口愈合。萧璟的肌肉在触碰下微微绷紧,却一声不吭。

"伤口没有化脓,是好兆头。"她轻声道,取出一贴新熬制的膏药,"这是加了冰片的,敷上会有些凉。"

膏药贴上伤口的瞬间,萧璟深吸了一口气。明明见状,立刻伸出小手,学着母亲平日为他按摩的样子,在父亲手臂的合谷穴上轻轻按压:"陆叔叔说按这里就不疼了..."

萧璟和秦沐歌相视一笑。儿子的手法虽稚嫩,却意外地精准。秦沐歌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明明,你刚才说药里有'蟾蟾的味道',是什么意思?"

明明眨眨眼,从衣领里掏出那只雪蟾:"蟾蟾吐了根丝在药里!陆叔叔说这是好东西!"

雪蟾懒洋洋地趴在明明掌心,通体雪白,唯有背上的金线格外醒目。秦沐歌凑近细看,发现雪蟾口中确实有一丝几不可见的银线。

"这是...冰魄丝?"她惊讶道。药王谷典籍中曾记载,雪蟾百年方能吐丝,有起死回生之效。

正当她想要仔细查看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陆明远匆匆进来,脸上带着少见的激动:"师妹!你快来看,雪蟾吐的丝入药后——"他一眼看到明明手中的雪蟾,顿时语塞。

秦沐歌会意,对明明道:"宝贝,帮娘亲照顾爹爹好不好?娘亲去去就回。"

明明认真点头,小手继续在父亲手臂上按来按去。萧璟捏了捏妻子的手指:"去吧,这里有明明呢。"

跟随陆明远来到隔壁厢房,秦沐歌看到桌上摆着几个药碗和研钵。陆明远指向其中一个研钵:"今早我配药时,雪蟾突然跳进来吐了这根丝。"他小心地用银镊子挑起一根约寸长的银丝,"我试着将它加入伤药中,结果..."

他指向另一个碗中的药液。秦沐歌凑近一看,只见药液表面竟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而碗壁却是温热的。

"寒而不凉,温而不燥..."她轻触那层冰霜,指尖传来奇特的触感,"这确实是传说中的冰魄丝!"

"更神奇的是这个。"陆明远引她到床榻边,上面躺着一名重伤的士兵,"此人胸口中箭,箭头带毒,本已无救。我用含冰魄丝的药液为他清洗伤口,不到两个时辰,毒素竟退了七成!"

秦沐歌为士兵诊脉,发现脉象确实平稳了许多。她思索片刻:"师兄可还记得《药王典·异兽篇》中记载?雪蟾吐丝需消耗自身精气,非危急时刻不会轻易吐出。今日它为何..."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明明的惊呼声。秦沐歌心头一紧,快步冲回主屋,却见萧璟半靠在床头,胸前纱布渗出一片鲜红,而明明正手忙脚乱地用小手按着父亲的伤口。

"爹爹流血了!"孩子带着哭腔喊道,"明明不是故意的..."

萧璟面色苍白,却还强撑着安慰儿子:"没事的,只是爹爹动作太大..."

秦沐歌立刻上前检查,发现是伤口裂开了。她迅速取出银针,在萧璟肩颈几处穴位下针止血,同时吩咐闻声赶来的墨夜:"去我药箱取白色瓷瓶来!"

墨夜动作迅捷,转眼取来药瓶。秦沐歌倒出几粒药丸碾碎,撒在伤口上,血流立刻减缓。她正要重新包扎,明明怀中的雪蟾突然跳到萧璟胸前,背上的金线骤然亮起。

"蟾蟾!"明明惊呼。

更令人惊讶的是,雪蟾竟然对着伤口吐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银线!那银线一接触血液便自动缠绕在伤口上,转眼间形成一张细密的网,将裂开的伤口牢牢封住。

秦沐歌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雪蟾吐完丝后显得萎靡不振,缓缓爬回明明手中。而萧璟的伤口已不再流血,甚至边缘处有轻微收缩的迹象。

"这..."陆明远目瞪口呆,"古籍记载竟是真的...雪蟾认主后,会护主及主之至亲..."

萧璟轻轻碰了碰伤口上的银网,只觉一阵清凉:"沐歌,这东西..."

"别动。"秦沐歌小心地观察,"冰魄丝与血肉相融,三日后会自行脱落,届时伤口应该能愈合大半。"她转向明明,柔声问道,"明明,蟾蟾有没有告诉你它为什么要这样做?"

明明捧着虚弱的雪蟾,小脸严肃:"蟾蟾说爹爹身体里有'坏虫虫',它要用丝丝把虫虫抓出来。"

秦沐歌与萧璟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雪蟾能感应到金蚕蛊的余毒。她轻轻抚摸儿子的头发:"谢谢明明和蟾蟾救了爹爹。"

处理完伤口,秦沐歌坚持让萧璟休息。明明也乖巧地躺在父亲身边,不一会儿就抱着雪蟾睡着了。秦沐歌坐在床沿,看着丈夫和儿子的睡颜,连日来的紧张终于稍稍放松。

墨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做了个手势。秦沐歌会意,轻手轻脚地走出门外。

"王妃,周肃回来了。"墨夜低声道,"有要事禀报。"

书房内,风尘仆仆的周肃正在喝水,见秦沐歌进来连忙行礼。他铠甲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不必多礼。"秦沐歌示意他坐下,"可有追到宁王?"

周肃摇头:"末将带人搜遍了雁门山,只找到这个。"他从怀中取出一块染血的黑色布料,"挂在悬崖边的树枝上,下面深不见底。"

秦沐歌接过布料,一眼认出是宁王黑袍的材质。她轻轻摩挲布料边缘,忽然指尖一顿——这血迹不对。干涸的血迹本该发暗,这布上的血迹却隐约泛着金色。

"这不是人血..."她喃喃道。

周肃点头:"末将也觉得蹊跷。更奇怪的是,今早斥候在关外三十里处发现了一支商队,车上装的全是药材。"

"药材?"秦沐歌警觉起来,"什么药材?"

"大多是寻常草药,但其中有几箱被严密看守,斥候冒险偷了一株。"周肃从腰间皮囊中取出一株干枯的植物,"末将不识此物,陆先生说您一定认得。"

秦沐歌接过一看,瞳孔骤缩:"金线蕨?"这是配制金蚕蛊的关键材料,只生长在北燕雪山深处。

"还有一事。"周肃压低声音,"京城飞鸽传书,长公主越狱当晚,有人看见北燕使者的马车出现在天牢附近。"

秦沐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长公主与北燕勾结已不是秘密,但在这个节骨眼上...

"加强关防,所有入关药材都要严查。"她果断道,"另外,派人盯着北燕使团的动向。"

周肃领命而去。秦沐歌站在窗前,望着渐亮的天色,心头笼罩着一层不安。宁王生死未卜,长公主下落不明,北燕又蠢蠢欲动...而萧璟伤势未愈,明明身上的谜团也越来越多。

"王妃。"墨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您该休息了。"

秦沐歌转身,这才注意到墨夜左臂的绷带渗出了血迹:"你的伤..."

墨夜不动声色地将手臂背到身后:"小伤,不碍事。"

"坐下。"秦沐歌指着椅子,语气不容拒绝,"我看看。"

检查后发现,墨夜的伤口因连日奔波已经有些发炎。秦沐歌为他清理伤口时,这位平日冷峻的暗卫难得露出一丝窘迫:"属下无能,让王妃费心了。"

"说什么傻话。"秦沐歌熟练地敷上药膏,"若非你及时带援兵赶到,我们恐怕还困在地宫里。"她顿了顿,"你守了萧璟一夜?"

墨夜沉默片刻,低声道:"王爷为救我挡过箭。"

简单一句话,道尽主仆情深。秦沐歌没再多言,仔细为他包扎好伤口:"去睡两个时辰,这是命令。"

回到主屋,萧璟已经醒了,正轻拍着怀中的明明。见妻子进来,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秦沐歌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发现明明眼角还挂着泪珠,显然哭累了才睡着的。

"吓着了。"萧璟低声道,"一直说梦话,怕爹爹不见了。"

秦沐歌心头一酸,俯身亲吻儿子的额头。明明在睡梦中嗅到母亲的气息,无意识地往她这边靠了靠,小手紧紧抓住她的衣袖。

"周肃回来了?"萧璟问道。

秦沐歌点头,将情况简要告知,唯独略过了布料上金色血迹的细节。萧璟伤势未愈,她不想让他过度忧心。

"北燕..."萧璟眯起眼睛,"慕容霄和慕容昊向来不和,这次却能联手犯边,背后必有人调和。"

秦沐歌为他掖了掖被角:"这些等你伤好些再议。现在,闭眼休息。"

萧璟握住她的手:"一起?"

看着丈夫期待的眼神,秦沐歌终于妥协,小心地躺在儿子另一侧。明明在睡梦中感应到父母的体温,不自觉地往中间挤了挤,小脸上浮现出安心的笑容。

窗外,朝阳已经完全升起,驱散了夜的阴霾。雪蟾趴在明明的枕边,背上的金线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在守护这一家三口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