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残魂引路(1/1)
地脉深处的锁链声突然拔高,像是有人用尽全力扯动了千年锈死的铁链。
那声音低沉而刺耳,仿佛从地狱最深处传来,震得石壁微微发颤,连空气都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腥气。
林宇心口的因果珠烫得几乎要穿透皮肉,他下意识按住胸口,却在指缝间触到一片湿润——不知何时,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襟,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紧紧缠住。
“阿宇。”
这声轻唤比之前更清晰,带着股旧棉絮晒过太阳的暖,却又裹着冰碴子,冷热交织,直钻入骨髓。
声音响起的一瞬,空气中仿佛凝出一层薄霜,落在他的肩头,微凉。
林宇抬头的瞬间,命纹图原本消散的黑雾突然凝结成实体,像被无形之手揉捏成型的墨团,浓稠而压抑。
那女子就站在黑雾中央,月白命纹长袍上的银线泛着冷光,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流动,如同星河坠落人间。
她的眼尾挑得极冷,那一颗红痣像一滴凝固的血,静止中藏着锋利。
“我是楚夫人,楚婉君的残魂。”她不再遮脸,也不再是南宋药庐里那个会窝在他肩头数星子的姑娘。
林宇的呼吸骤然一滞。
七百年前的记忆潮水般涌来——药庐外的梧桐叶沙沙响,带着潮湿的秋意;楚婉君咳得浑身发颤,却还是笑着替他理乱了的药囊:“阿宇,等开春我好了,咱们去看西湖的桃花。”那时她指尖微凉,语气却温柔得像春风拂面。
可开春还没到,她的手就凉了,凉得他抱着她跪了整夜,最终翻出了那本禁书《生死簿》。
“你以为你在赎罪?”楚婉君的声音像刮过枯井的风,带着腐朽与寒意,“你改生死簿时想着‘救她’,入轮回时想着‘补过’,连每一世选择留恋人世,都是因为‘若再遇她’。”她指尖轻点,命纹长袍上的银线突然活过来,在半空勾勒出一幅幅画面:闽越国的王女站在血腥的宫殿里,望着兄长的尸体发怔;南宋的药庐外,染病的百姓像麦秆般成片倒下,空气中弥漫着腐败与草药混杂的气味;明朝的画师撕碎了讨好权贵的画卷,在雪地里哭到失声,雪花落在他肩头,无声地化作泪痕……
“这些,都是你执念的影子。”楚婉君的指尖划过那些画面,眼神中多了一丝悲悯,“而我,是影子的核心。”她突然笑了,那笑里带着点七百年前的甜,唇角扬起的弧度仿佛还带着药庐窗外的桂花香:“你看,蚀命派为什么能滋生?是因为你的执念是最好的养料。”
“林宇!”
沈知微的尖叫混着命纹图的震颤,声音里带着惊慌和恐惧,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撕裂。
林宇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楚昭然已经站在命纹图另一侧。
他原本清俊的脸此刻扭曲得像被揉皱的纸,命门弟子特有的玉牌在他颈间晃荡,却被一道黑纹从中劈开:“林大师,看看你造的孽。”他抬手召出命纹回溯,泛黄的光影里,南宋的街道上,染病的百姓咳着黑血,而他自己——那时还是个抓着药罐的小乞丐——正跪在楚婉君的尸身旁,哭到几乎背过气。
“瘟疫不是偶然。”楚昭然的声音在发抖,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怒吼,“是你改生死簿时外溢的业力,是你不肯放手的执念,把疫病变成了刀!”他突然指向林宇,眼中布满血丝,“你总说要渡人,可你连自己的执念都渡不过!”
林宇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指节泛白,隐隐传来骨头咯吱作响的声音。
他望着那小乞丐颤抖的背影,突然想起七百年前某个雨夜,他蹲在巷口给小乞丐塞过两个炊饼。
那时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襟,也模糊了对方的脸。
原来因果早就在暗处结网,而他竟从未察觉。
“够了。”白芷的声音像块冷玉,不带一丝温度。
她不知何时取出了守镜碎片,淡青色的镜光裹着灵力漫开,如晨雾般清凉:“执念可以化解,不是用来……”
“化解?”楚婉君抬手轻挥,守镜的光突然扭曲成一面水镜。
林宇望着镜中倒影,瞳孔骤缩——那里面不是他的脸,是南宋药庐里的他,抱着楚婉君的尸体,眼中泛着疯魔的红;是闽越国的他,握着染血的剑,对着囚笼里的父王冷笑;是民国的他,在歌女的血泊里跪着,手里攥着半块撕碎的婚书……
“这才是你。”楚婉君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温热中夹杂着冰冷,“你怕面对的,从来不是我死了,是你为了我,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镜光刺得林宇睁不开眼。
他踉跄着后退,后背撞上冰凉的石壁,岩石的寒意透过衣物渗入肌肤,让他清醒了几分。
这时,清越的琴音突然漫进来,如泉水叮咚,又似细雨润物。
玄音不知何时坐在了角落的断琴前,指尖拨过琴弦,《断缘曲》的调子像把锋利的刀,劈开了浓稠的黑雾:“林公子,该醒了。”
琴音钻进林宇的骨缝里,震动着他的灵魂。
他闭着眼,却看见南宋的夜——楚婉君靠在他肩头,咳得浑身发颤,却还是抬起手,替他擦掉眼角的泪:“阿宇,我不怕死,我怕你为我入魔。”那时他只当是小女儿的矫情,如今才懂,她早就看透了他的执念会有多重。
“婉君。”林宇睁开眼,镜中的疯魔身影开始模糊,声音坚定而温柔,“我不是要改变你,也不是要忘记你。”他一步步走向楚婉君,因果珠的烫意顺着血脉蔓延,灼烧着他每一分犹豫,“我是要带着你一起向前走。”
楚婉君的身影猛地一颤。
她眼尾的红痣抖了抖,一滴血泪顺着脸颊滑落,在地上溅开细小的黑雾。
“阿宇……”她的声音终于有了裂痕,像七百年前那个会怕黑的姑娘,柔弱而真实,“你可知道,我等这句话,等了七百年……”
“轰——”
地脉突然剧烈震动。
头顶的石屑簌簌落下,砸在众人肩头,尘土飞扬,夹杂着崩塌的闷响。
楚昭然的笑声混着崩塌声炸响:“林宇,你以为说几句漂亮话就能了事?”他双手结印,地面的命纹突然泛起血光,诡异而妖异,“蚀命阵法,启!”
林宇感觉有无数根钢针在扎他的魂魄,痛得几乎站立不住。
因果珠的烫意变成了灼痛,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灵力崩溃的声音,如玻璃碎裂。
墨离冲过来要拉他,却被他一把推开:“记住!”他盯着墨离发红的眼,一字一句,“命运不是控制,是理解!”
话音未落,他转身跃向命纹核心。
地脉的风灌进衣领,呼啸而过,带着古老与死亡的气息。
他眼前闪过七世轮回的碎片:闽越国的金瓦、南宋的药罐、明朝的画笔、民国的旗袍……最后定格在楚婉君的脸——这次,她的笑里没有怨恨,只有释然。
“阿宇,向前走。”
这声轻唤混着地脉的轰鸣,随着他坠入命纹核心的瞬间,散成了漫天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