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旧影新魂(1/1)
黑雾翻涌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咽喉。
林宇盯着那团逐渐清晰的轮廓,喉结滚动了一下——那眉眼,那微抿的唇线,和记忆里雪夜跪在药庐前的青年重叠得分毫不差。
对方的袍角还沾着半片枯叶,和当年他跪在妻子棺木前时,肩上落的那片银杏叶纹路都一模一样。
\"陈砚...\"林宇脱口而出,声音发颤。
因果珠烫得他颈间泛红,却烫不醒胸腔里翻涌的钝痛。
南宋那夜的雪突然落进他眼眶:药炉在火盆里噼啪作响,陈砚攥着他的衣角,指节泛白,\"阿宇,你说过能改生死簿的,你说过的...\"他当时握着那本染血的黄纸书,笔尖悬在\"苏清欢\"的名字上,陈砚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烫得他几乎握不住笔。
\"你以为自己是在救赎?\"陈砚开口时,黑雾从他齿缝里渗出来,像腐烂的棉絮,\"你不过是在重复错误。\"他抬手,掌心浮起一幅淡青色的命纹图,无数金线银线纠缠成网,\"看清楚——\"他指尖划过闽越那截,金线突然炸开,\"你囚父夺位时,越地大旱三年,饿死的百姓比你王宫里的砖还多。\"又划过南宋,银线凝成血珠,\"你改生死簿救苏清欢,结果瘟疫死了三万人,陈某人的命数就是从那时开始扭曲的。\"最后停在民国,\"你把半块饼给流浪儿,可那孩子后来成了军阀,屠了整座城。\"
林宇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他看见命纹图里自己每世的选择都像投进湖心的石子,涟漪层层叠叠,有些他从未见过的面孔在波纹里浮现又消失——原来当年闽越宫墙下哭嚎的老妇,是某个士兵的母亲;南宋药庐外求药的农夫,家里还有三个等米下锅的孩子。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嘴里漫开:\"我...我只是想...\"
\"你只是想让自己安心!\"陈砚的瞳孔里腾起暗红火焰,黑雾顺着他的衣摆窜向殿顶,\"你不敢承认自己的自私,所以用牺牲自我来掩盖。
可我敢——我要把这些乱成一团的命数攥在手里,让所有人都按我画好的线走!\"他的声音突然哽咽,\"苏清欢死的那晚,我跪在雪地里数她的眼泪,一滴,两滴...你说要救她,可你救回来的是具行尸走肉。
你知不知道她最后说的话是什么?
她说'阿砚,我宁愿死在你怀里'。\"
\"林宇!\"白芷的手突然抓住他手腕。
她的因果镜在发抖,镜面裂纹里渗出的金光正在变弱,\"他的灵魂和影城命运链死锁了!
强行攻击会扯断整座城的命数,到时候...\"她喉结动了动,\"至少三万人会变成活死人,记忆被抽干,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
黎九的短刀\"当啷\"掉在地上。
他盯着窗外——原本被黑雾笼罩的影城轮廓正在剥落,街角的糖画摊、戏园的灯笼、卖花阿婆的竹篮,都像被橡皮擦抹过的铅笔印,淡得几乎要看不见。
\"玄音。\"林宇转身时,发梢扫过脸颊,\"那首《月下笛》,你还能弹吗?\"
玄音的指尖在琴弦上顿了顿。
她望着林宇眼底的水光,突然想起明朝某个月夜——那时他还是画师,她是来送纸的书童,两人在院中的老槐树下,他用竹笛吹过这支曲子。
风里有槐花香,他说\"这曲子要配琴才好\",她便偷偷学了三个月,在他生辰那天,弹得满院的萤火虫都停在琴弦上。
\"能。\"她吸了吸鼻子,指腹抚过琴弦。
第一个音飘出来时,殿里的黑雾突然颤了颤。
第二个音扬起时,陈砚的身形晃了晃,他望着玄音的眼神突然变得迷茫——像极了当年在药庐外,苏清欢临终前拉着他的手,用最后一口气哼的那半句曲谱。
\"陈砚。\"林宇一步步走近,鞋跟碾过地上的光纹,\"你记不记得,苏清欢说过'阿砚的眼睛像星子'?
你现在的眼睛里,只有黑雾。\"他顿了顿,\"那天我改生死簿时,你抓着我的手说'阿宇,求你',可你知道我为什么敢改吗?
因为我知道,就算天打雷劈,你也会站在我前面替我挡。\"他笑了笑,眼泪却掉下来,\"你是我最好的兄弟啊。\"
陈砚的指尖在命纹图上颤抖。
黑雾从他眼眶里涌出来,模糊了他的脸,却模糊不了他颤抖的唇:\"我等了七百年...等你说这句话。\"他突然抬手,命纹图\"唰\"地碎成光点,\"我解开命运链,可你要记住——\"他的身形开始透明,\"这世上的执念,从来都不是只有我一个。\"
影城的轮廓重新清晰起来。
糖画摊的师傅举着糖人吆喝,戏园的锣鼓声远远传来,卖花阿婆的竹篮里,茉莉开得正好。
黎九弯腰捡起短刀,刀面上映出他重新凝实的脸,他长舒一口气:\"总算是...\"
\"等等。\"林宇突然按住心口。
因果珠的热度变了,不再是灼烧,而是一种奇异的震颤,像有什么东西在隔着珠子敲他的心脏。
他抬头望向殿顶——那里的黑雾已经散了,却有一道极淡的金纹,像蛇一样,顺着房梁爬向未知的方向。
\"怎么了?\"白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一片空。
林宇摇了摇头。
他摸了摸因果珠,珠子在他掌心跳动,一下,两下,像某种暗号。
他望着陈砚消失的地方,轻声道:\"真正的麻烦,才刚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