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十五(1/1)

马蹄声渐渐远去,易子川与秦苍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长街的尽头

静谧的长街,临近河畔的听雅阁里,二楼的轩窗便被一双纤长白皙的手,轻轻推开。

夏简兮倚在窗边,一身利落的水蓝色劲装,乌发仅用一根素银簪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在颊边,更衬得她眉眼明艳,大约是一夜未眠,平日里向来清冷的眉眼间,隐约还带着几分困倦。

她的目光落在远处那几乎融入晨霭的背影,直到他们拐过街角,彻底不见。

她的贴身侍女时薇正巧端着一盏刚沏好的龙井进来,见状轻声道:“小姐,王爷他们可是走远了?”

夏简兮接过茶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视线依旧望着空荡的街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嗯,听晚那里,可有消息了?”

就在夏简兮话音刚落的那个瞬间,时薇身后的门被缓缓推开,身上还沾着晨露的听晚快步走了进来:“李家那边送了消息过来,说是李老爷没答应!”

时薇不由诧异:“没答应?那李家主怎么敢的,那可是摄政王,他就不怕得罪了他?”

“他当然怕,但是他很聪明!”夏简兮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眼底带着了然,“李家的这位向来小心谨慎,得罪了摄政王,只要没有名目,朝廷就不会轻易动他,可若是得罪里黑市里的老鼠,那指不定天还没亮,他的脑袋就分家了!”

“那李承宗既不敢得罪王爷,更不敢沾惹鬼市这潭浑水,把皮球踢得干干净净!”听晚冷哼了一声,“他不仅说自家与那鬼市没有半点交涉,还特意‘好心’地提醒王爷,可以去找林家帮忙!”

“林家?”时薇立刻反应过来,担忧地看着自家小姐,“那王爷他……”

“他?”夏简兮哼了一声,将茶盏重重搁在窗棂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他宁可孤身一人去闯那龙潭虎穴,也不会来找我的,除非,他根本找不到那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涌上心头。

易子川深夜去李家求援,虽在她意料之中,毕竟杭州地界上,李家是除张家外最可能知晓鬼市内情的,但得知他果然碰了壁,甚至被李承宗用“林家”来搪塞,夏简兮心里还是像堵了块石头。她气李承宗的老奸巨猾,更气易子川那该死的、深入骨髓的骄傲和固执!

“小姐,那我们现在……”时薇小心翼翼地问。

夏简兮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

她看着楼下河道上开始苏醒的舟楫,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

“他查他的鬼市,我查我的线索。”她转身,语气不容置疑,“李承宗说不知道鬼市?鬼话连篇!李家在江南经营这么多年,根深蒂固,若说对鬼市一无所知,打死我也不信,他不过是怕引火烧身,想置身事外罢了。”

“时薇,”她吩咐道,“动用我们所有的暗线,重点盯着李家!特别是李承宗和他那几个心腹掌柜的动向,还有李家那些看似寻常、但利润高得蹊跷的商路。李承宗越是急着撇清,就越说明他心里有鬼!易子川走不通的路,我来走!我倒要看看,这杭州城的水底下,到底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鱼虾!”

她的目光投向远方渐渐被朝霞染红的天空,仿佛要穿透那绚丽的云层,直视其下隐藏的污浊与阴谋。易子川选择独自面对危险,她却偏要撕开这看似平静的帷幕。杭州这场戏,她夏简兮,绝不会只做个看客!

接下来的日子,杭州城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涌动着无形的暗流。

易子川一行并未闲着。

他们如幽灵般穿梭于杭州城的大街小巷、茶楼酒肆,不动声色地收集关于“十五”、“接新茶”的蛛丝马迹。

信息零碎而隐晦:城西破败的龙王庙附近,每月十五前后总有生面孔的“茶商”出没;运河废弃的旧码头,偶尔会在深夜传来不同寻常的卸货声;一些看似不起眼的茶庄,账目流水在十五前后会诡异地激增……线索逐渐汇聚,指向同一个模糊的坐标——城南郊外,一片被当地人称为“乱坟岗”的荒凉之地。

终于,十五月圆之夜来临。

天空无星无月,浓重的乌云低低压着,空气黏腻潮湿,酝酿着一场暴雨。子时刚过,易子川与秦苍已换了装束。两人身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褐,头戴宽檐斗笠,脸上沾了刻意抹上的煤灰,腰背微躬,俨然是常年奔波劳碌的底层脚夫模样。唯有易子川那双掩在斗笠阴影下的眼睛,锐利如鹰隼,在黑暗中捕捉着一切异动。

他们避开官道,沿着荒草丛生的小径,悄无声息地潜向“乱坟岗”。离得近了,一股混杂着腐烂草木和劣质熏香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四周死寂得可怕,只有夜枭偶尔发出的凄厉鸣叫,更添阴森。远处,几点微弱的、仿佛鬼火般的灯笼光芒在黑暗中摇曳。

“王爷,有暗哨。”秦苍压低声音,示意前方几处看似凌乱的坟包后,有人影晃动。

易子川微微颔首,打了个手势。两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壁虎,利用地形和阴影,极其缓慢而精准地移动,绕开了几处明暗哨卡,终于抵达了那片灯笼光晕笼罩的边缘地带。

眼前的景象让见多识广的秦苍也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乱坟岗?

分明是一个依托着天然洼地和乱石堆砌出的巨大地下集市入口!

入口处仅容两人并行,被几块刻着诡异符咒的巨石遮掩着,若非靠近,极难发现。

洞口上方悬挂着几盏惨白的人皮灯笼,灯笼上绘着扭曲的鬼脸,在风中轻轻摇晃,映照着洞口进进出出、形形色色的人影。

这些人大多如他们一般乔装改扮,帽檐压得极低,步履匆匆,彼此间毫无交流,只有低沉的、如同暗号般的简短话语偶尔响起。

“新茶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