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开祠堂(1/1)
大老爷打量着红珊瑚手串,后宅妇人间的阴私手段,他也是见够了。为妻侄女脱罪,他自是可以轻而易举。
大老爷轻咳一声,声音威严了不少道:“此事需得从长计议,我有几个问题存疑!”他转头看向冯铭轩,“轩儿,你既早发现这手串有毒,为何不早说?
轩儿可亲眼看见你大嫂朝手串下毒?当时可有人证?还有断子散和麝香从何而来?
此手串可是你大嫂亲手交与冯胡氏?手串经过了几个人的手才到了冯胡氏的手中?为何其余的人不是轩儿的怀疑对象?”
冯铭轩早知报官会是如此结局,他抱拳道:“大伯父!三年前侄儿发现手串上的毒,选择了隐忍,隐情有四:
其一,当时不报官,侄儿是想给大嫂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大嫂在娘子的认亲礼上刻意刁难她,当时被我和兄长撞破。大嫂对娘子怀恨在心,她有了将娘子赶出家门的想法!
其二,家丑不可外扬!报官无异于将我冯氏的屁股撸起让世人观看!兄长的油坊营生经营得风生水起,若报官,必将对生意有了不好的影响!
其三,有一个下毒的母亲,侄女灵芝以后想嫁个好人家又是何其艰难?
侄儿修余无论是想行商还是科举,他有一个下毒的娘亲,被世人诟病。作为亲二叔,我于心不忍!
其四嘛!阿娘的身子不好,受不住大儿媳给小儿媳下毒的丑陋真相来!
三年前侄儿选择了委屈娘子,而娘子也是顾及冯氏家族的声誉才隐忍不发。”
冯铭轩的话让客厅里的众人皆陷入沉思中。
冯铭睿一言不发,铁青着脸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他的妻子,通判府的嫡出大小姐,从小耳濡目染,对律法自是一清二楚。
可她却坦然自若的对弟媳妇下毒!她难道就不怕连坐了娘家?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大伯父替张晗胭开脱罪责,虽然证据不足,冯铭睿肯定了是张晗胭所为。
这妇人真真可怕!纵使没有人证物证,冯铭睿却毫不怀疑是张晗胭的手笔!抽丝剥茧,他发现枕边人的真相,可以用蛇蝎心肠去评价她!
冯铭睿又想到因为喝了张晗胭的暖情酒,他们才有了第三个孩子。只是从这一刻起,他的心里对张晗胭再也没了夫妻之情!
该怎么处置她?休妻?她此时身怀六甲,还有三个多月才瓜熟蒂落!
和离?错的是张晗胭,为何还要他冯铭睿去顾虑她的恶名?
弟妹何其无辜?张晗胭要对她下断子散!一个与世无争的农家女子,就因为嫁给了二弟,就犯了世俗的天条?碍了张晗胭的眼了?
这世间,碍眼的事多的是,张晗胭都要对碍眼的人下毒除掉?
最毒妇人心,果真如张晗胭!
大老爷缓缓闭上双眼,右手食指轻扣桌面,他沉声道:“去开祠堂!拜祭祖先!毒手串一事,人证物证都不足,不能证明是冯张氏所为!
况且事情过去了三年,以后不必再提!不是我包庇冯张氏,就是报官,也是不了了之!再者说,手串毕竟没有对冯胡氏造成伤害不是?”
冯铭轩冷笑道:“若手串害了我的娘子,大伯父还能包庇冯张氏么?就是有再多的隐情,我也不可能饶她!”
冯老爷站起身,佝偻着腰,看向大夫人道:“嫂夫人当年来家中,和我说张通判家的嫡长女,贤良淑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将她许给睿儿必定相夫教子,最低能旺我云城冯氏三代!
大嫂!睿儿娶了您的侄女,是我云城冯氏家门不幸也!这几年来,全家人都在忍让她,而她则在变本加厉!
如若时间能回到当年,大嫂来家中替睿儿保媒的那一天,我家的大门都不会为大嫂打开!”
大夫人沉下脸道:“官家小姐下嫁给睿儿,传出去多有面子?二叔的话好生没意思!我也好后悔,不该把胭儿许给睿儿!”
冯夫人呛声道:“大嫂你的心肠已经够坏了。轩儿成亲,你送有裂痕的海棠樽做贺礼!以此来膈应我,殊不知,丢的是你这个五品同知夫人的脸!
桀儿成亲,我们是怎么做的?轩儿成亲,大嫂和大伯又是怎么做的?哈哈哈!多么可笑啊!
还有张晗胭更甚!给我的小儿媳下毒,这样的毒妇,今日开祠堂休了她最好!你们张家的女儿以后还想嫁进好人家,只怕也是妄想!”
大夫人冷声道:“弟妹,谁知晓那贺礼是不是你们弄坏了推到我身上的?
还有弟妹,我是你的大嫂!长嫂如母,是你能置喙的么?不敬父母和长辈,按家规处置,弟妹也当休!我劝你歇了休妻的念头……”
“好了!成何体统!你们俩妯娌见面就掐,掐了几十年有意思么?”大老爷沉声打断妯娌俩的针锋相对,起身背负双手出了主院大厅,往四院的祠堂而去。
大夫人和冯夫人互相朝对方翻了一个大白眼,然后嫌弃的同时转开脸。
冯义怀里抱着一个一人高的朱漆狭长木匣跟在大老爷后面。
冯礼用一根布带绑住了兰韵嬷嬷,拖拽着她前行。那记窝心脚令她元气大伤,步态蹒跚,再也不见往日的气焰。
不少家仆对着兰韵嬷嬷窃窃私语:“看见了吗?就是这个老嬷嬷,烫伤了三少奶奶的手!”
“黑心货!就该被乱棍打死,还敢害三少奶奶,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哼!她是大夫人的奴婢!受谁的意可想而知了!”
“甭管受谁的意,现在好了,去祠堂里受家法伺候!活该!”
家仆们故意提高了声音嘀咕,兰韵嬷嬷听了面如死灰。
梅韵嬷嬷也微微低下头,这要是在同知府,看她怎么收拾这些嚼舌根的。
可这里毕竟不是同知府,所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老姐妹栽了跟头,她可要小心行事。
冯铭睿和冯铭轩搀扶着冯夫人慢慢前行,母子三个与大夫人拉开距离后,冯夫人急道:“睿儿?这关健的日子,你怎的给府城去信?让张晗语那个死丫头来府里了?你那封信可坏了大事,把你大伯父大伯母引来了家中!”
冯铭睿闻言,记起来了前些天,张晗胭和她说怀上小三后,这些天夜间总做噩梦,难以成眠,想让三妹来陪伴她。
而他,防备张晗胭在信中透露二弟三年无所出的真相,自己代笔写下书信,捎去岳家!
他千防万防,因为心软,他松了口,亲自提笔写的信。而这封信无疑就是一个引信!
凭信上的两句话就能引来大伯父大伯母,可见她们早有预谋!
冯铭睿再往深了探究,结合下了断子散的红珊瑚手串,今日的局面,竟然是他的枕边人三年前布下的局!
一环套一环,这个妇人是何其可怕?稍有松懈,就中了她的圈套。
怪不得她前年住在府城的娘家几个月,感情那个时候,张晗胭就与大伯母密谋好了!
那这个庶出的姨妹——张晗语来家中的意图?
他回忆起儿子的抓周宴上,他无意中发现的,张晗语看着二弟时那心神荡漾的狐媚样……
冯铭睿收回思绪看向弟弟,轻声提醒道:“二弟,大伯父定会让你休妻!这个张晗语来家中的用意你可清楚?”
冯铭轩自是明白的!
侄儿修余的周岁宴席上,张晗语对她明目张胆的凝视。
还有在花园里装摔倒,妄图他冯铭轩去搀扶她,好借机攀污,坐实肌肤之亲,好登堂入室。
冯铭轩嫌恶的皱起眉头,忍住反胃的感觉,压低声音道:“兄长放心,她若做出出格的举动,我定有应对。
兄长且安排一个要婚配成亲的小厮,张晗语若不自重,就休怪我无情了!”管她是官家小姐还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儿,敢算计他,想做他的妾室来伤娘子的心,他就不会心慈手软!
冯铭睿应下后压低声音道:“二弟,是为兄错了,亲自代笔帮张晗胭写下家书,让二弟面对这样的局面……”
“兄长不必自责!大……”冯铭轩实在称呼不出大嫂了,改口道,“冯张氏三年前给禾儿送手串时,她就希望出现今日的局面!只是我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何容不下禾儿?
禾儿出自农家,如若她真中了断子散,我可还能护得住她?
一个农家的姑娘,如若被休弃回家,可还有活路?冯张氏是在逼着禾儿走上绝路啊!”
不光是冯铭轩想不明白,冯夫人和冯铭睿也想不明白。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闹得家宅不宁!”冯夫人叹气,“睿儿!冯张氏留不得了!七出之条,她已经犯了不顺公婆;善妒;口多言!”
这样的大儿媳,搅家精,哪里堪当云城冯氏大房的主母?
冯铭睿垂首应下:“母亲,儿子有数了!”冯铭睿给张晗胭又加一条:窃盗!儿子和女儿的私库,贵重物品都被她偷偷送回娘家了!
冯家老宅的祠堂在四院靠北边院墙,偏远又幽静,此时院门紧锁。
除了正月初一,冯老爷带儿子来祠堂给祖宗上香,其他时间除了洒扫的仆妇外,都是锁门。
开祠堂,请家法是宗族内部极为严肃的一种惩戒仪式,而所谓的家法,并非泛指家庭规矩。而是由宗族共同制定,刊载于族谱或祠堂规条中的成文族规,在家族内部拥有强制力,甚至可与官府律法并行。
对于家族女性中有不守妇道者,族长可以将女子沉塘或浸猪笼处死,家族成员还不得有异议!
此时,大老爷亲自打开了祠堂的院门,大夫人、冯老爷、冯夫人、冯铭睿、冯铭轩跟着进入祠堂。
祠堂上首的黑漆长条桌上,摆放着冯氏列祖列宗的灵位,左右墙壁上挂着装裱好的冯氏家族的家规家训。
冯铭睿点燃了一把香,每人发了一炷香,由大老爷领头跪在蒲团上,跟着一起背诵冯氏家法……
几十条家法背诵完,众人起身,将香插入香炉里。
冯氏家族从大老爷起,往上数几代,人丁并不兴旺。几代单传,恐失了香火传承,祖宗才制定下新妇成亲三年无所出,休妻或纳妾的规矩。
既是祖宗定下的规矩,家族男子就得遵从。
大老爷肃声道:“奴婢兰韵,蓄意谋害三少爷的正妻冯胡氏,依家法处置,杖责十杖,现在行刑!”
本来用家法处置奴婢,是用不着在祠堂里施刑罚的。兰韵嬷嬷因为谋害主母,且证据确凿,在祠堂里受罚,也是在警醒众家仆,谋害家主和主母,罪不可恕。受了杖责还要被发卖。
可怜兰韵嬷嬷,已经到了在府里颐养天年的年岁,因为成了大夫人的帮凶,落得如此下场,家仆们不会同情她,相反还拍手称快!
冯义和冯礼一个拉着布带拽进五花大绑的兰韵嬷嬷,一个搬出祠堂里靠墙边摆放的长凳。
院门口围满了看兰韵嬷嬷受罚的家仆,几十年了,这还是第一个在祠堂里受罚的家仆。看热闹的家仆幸灾乐祸的有,义愤填膺的也有!
冯义打开一人长的长木匣,取出象征冯氏家法的白蜡杖。
兰韵嬷嬷的嘴里被堵了一块麻布,粗使婆子将她按趴在长凳上,冯礼挥起白蜡杖,落在兰韵嬷嬷的屁股上。
杖起杖落,真要用力打下去,一杖就能让兰韵嬷嬷的屁股皮开肉绽。
大老爷没有下死令,冯礼用巧劲儿行刑。兰韵嬷嬷的嘴被堵住了,只能传出闷哼声,额头还是可见豆大的汗珠渗出……
想她一辈子帮大夫人磋磨了多少人?不成想,最后栽在了三少爷冯铭轩的手里。
被杖责是其次,她一年过五旬的老妇最后落得被发卖,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冯铭轩没有看兰韵嬷嬷一眼,谋害他妻子的人,就是打死都不无辜。
十指连心,他的娘子该有多疼?
唉,没有陪在娘子身边,冯铭轩的心里有些焦躁,而即将等待他的处罚,不会一天两天能结束。
除非他爽快的写下休书,立即将娘子休弃回胡家村。
逼他冯铭轩休妻,他也要祖宗不得安宁!做不孝子孙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