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宴散险临,安然渡劫(1/1)

浓烟如一条黑色的巨龙,裹着炽热的火星,呼啸着掠过飞檐。段瑶被邹霖放落在梅树枝桠间时,绣鞋尖还沾着库房飘来的灰烬,那灰烬带着微微的温热,触感粗糙。

她刚要开口,西南角灯笼突然亮起二十余盏,刺目的灯光瞬间照出李尚书千金泛着恶意的脸,那恶意仿佛实质化的黑芒,让人不寒而栗。

"段小姐好手段。"李小姐将绣帕狠狠甩在浸水的龟兹锦缎上,那锦缎湿漉漉地贴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先是勾结商队转移视线,又借库房失火销毁罪证,当真把满京城贵胄当傻子耍。"

七八个贵妇人跟着摔碎茶盏,清脆的碎裂声在夜空中炸开,碎瓷在段瑶脚边四溅开来,有几块甚至擦过她的鞋面。

邹霖拇指抵着剑鞘的鎏金云纹刚要动作,段瑶突然按住他手背——这个动作让少年将军瞳孔猛地收缩。此刻,段瑶心中一阵焦急,她知道不能冲动,必须用证据让这些诬陷者哑口无言。

"李小姐三日前戌时三刻,在城南胭脂铺后巷见过胡商。"段瑶从发间取下烧焦的珍珠步摇,精准点在锦缎浸湿的焦痕处,刺鼻的火油味混着甜腻的波斯蔷薇露的香气,直钻鼻腔。"这火油味混着波斯蔷薇露的香气,倒是与您今日熏染的香囊如出一辙。"

围观人群中响起抽气声,像是一阵微风拂过寂静的树林。

刑部侍郎夫人突然指着李小姐腰间:"难怪方才就觉得这香味眼熟,上月查封的走私货里就有这种西域香膏!"

"你血口喷人!"李小姐踉跄着撞翻灯笼架,“哐当”一声巨响,火光剧烈地摇曳起来,映出她袖口暗纹——正是与烧毁库房门锁上一模一样的缠枝莲纹。

段瑶在宴会上与工部女官讨论纹样时的场景,突然在几个贵女窃窃私语中鲜活起来,那细碎的私语声像蚊子的嗡嗡声,让人烦躁。

邹霖突然笑出声,玄铁剑鞘"当啷"砸在青石板上,声音清脆而响亮。"巧了,本世子恰好在火场捡到件有趣玩意儿。"他抛出的鎏金香球骨碌碌滚到李尚书脚下,机关缝隙里卡着半片烧焦的衣袖,那银线绣的缠枝莲在火光中闪耀,刺痛众人眼睛。

"这不是李府绣娘特制的双面绣法么?"向来与段瑶交好的陈御史之女突然开口,"上月诗会李姐姐还炫耀过这独门技法呢。"

人群如退潮般与李小姐拉开距离。

段瑶太阳穴突突直跳,第三次使用洞察之眼的代价让她眼前发黑,脑袋像是被重锤敲击一般,疼痛难忍。她又急又怒,这些诬陷者如此不择手段,可自己现在身体却这般不争气。她能清晰看到剩下三个闹事者脖颈暴起的青筋,那些被收买的证据正在他们袖袋里发烫。

"即便如此......"户部员外郎夫人突然尖声叫道,那尖锐的声音像一把利剑,划破夜空。"段氏女与男子深夜独处总是事实!方才诸位可都瞧见了,邹世子抱着她飞檐走壁......"

寒光乍现,邹霖的佩剑擦着妇人金镶玉的耳坠钉入廊柱,金属与木头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少年将军抚摸着剑柄上镇北侯府的狼首徽记,笑得比剑锋还冷:"三年前北疆雪灾,本世子背着昏迷的段小姐穿越狼群时,夫人还在江南祖宅数嫁妆呢。"

这话炸起更多私语,像一群受惊的麻雀叽叽喳喳。

几位老臣突然想起什么,对着段瑶被火燎破的裙摆露出恍然神色——那料子分明是御赐的雪狼裘,正是邹霖去年冬猎拔得头筹的赏赐。

巡防营统领此时带着水龙队赶来,看到邹霖剑上纹章立刻单膝跪地。

段瑶趁机将藏着密信的蜡丸塞进陈小姐手中,这个在洞察之眼中始终散发善意光芒的姑娘,指尖在她掌心轻叩三下——这是她们赏梅宴上约定的暗号。

"闹够了?"邹霖突然揽住段瑶肩头,热度穿透烧焦的衣料,那热度像是一团火,让段瑶的肩膀微微发烫。"本世子不妨再说件趣事。"他靴尖踢开香球机关,露出里面完整的七宝璎珞,"皇祖母昨儿还问我要这贡品,说是赏给未来孙媳......"

话尾消融在夜风里,却比火把更灼人。

段瑶感觉后颈发丝被少年呼吸撩动,痒痒的,他虚揽在她腰间的手掌滚烫,却巧妙避开了所有可能被诟病的接触范围。

那几个闹事者开始往灯笼阴影里缩,李小姐的父亲已经提着官袍下摆狂奔而来。

但段瑶注意到,人群最后有个戴青玉扳指的男人始终没动——那是洞察之眼也穿不透的浓黑雾气。

(接上文)

李尚书捡起香球时,鎏金外壳沾了泥水,那泥水带着潮湿的凉意,触感黏腻。

户部员外郎夫人攥着撕破的帕子还要开口,段瑶突然按住突跳的太阳穴——人群最后那个戴青玉扳指的男人转身离开了。

"王夫人。"段瑶踩住滚到脚边的碎瓷片,脚底传来尖锐的刺痛。目光锁定脸色发青的贵妇,"您半月前典当的翡翠屏风,当真只是为填补娘家亏空?"她第三次使用洞察之眼的眩晕感还在翻涌,脑袋里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难受至极。却在王夫人袖中窥见半截盖着红印的契书。

玄铁剑鞘突然横在王夫人面前,邹霖用剑尖挑起她袖口。

泛黄的纸页飘落在地,像是一只疲惫的蝴蝶缓缓落下。围观的大理寺少卿捡起来念道:"今收李府纹银三千两,愿指认段氏女私通外敌......"

人群哗然中,邹霖靴尖碾碎地上的翡翠耳坠,"咔嚓"一声,清脆而决绝。"这不是李小姐及笄礼时,王夫人亲手戴上的贺礼么?"他弯腰时马尾扫过段瑶手背,那马尾的触感柔软而顺滑,压低的声音混着松香气息:"你脸色白得吓人。"

段瑶借着广袖遮掩掐住虎口,指甲深深陷入肉里,试图用疼痛驱散眩晕。目光转向刑部侍郎夫人:"您家三公子在赌坊欠的八千两,想必李小姐帮着填平了吧?"她精准报出城南赌坊的地址,几个原本叫嚷的贵妇突然拽紧衣襟后退。

巡防营统领适时递上账本,邹霖翻到某页突然冷笑:"上月军饷亏空原是这般补上的。"他甩手将账本扔进火盆,“呼”的一声,蹿起的火苗映得李尚书须发皆白,"劳烦各位明日早朝,亲自向圣上解释。"

李小姐突然尖叫着扑来,那尖叫声划破夜空,让人毛骨悚然。段瑶侧身避开时踩到焦木,脚底传来一阵灼痛。

邹霖虚扶在她腰间的手骤然收紧,狼首徽记的披风将她裹进松柏气息里,那气息清新而温暖,像春日里的微风。

这个过分亲密的姿势却因他坦荡的冷笑显得磊落:"李小姐当心,这火油浸透的裙摆可经不起撕扯。"

陈御史之女突然指着地面:"你们看!"众人顺着她指尖望去,李小姐跑掉的绣鞋底沾着未燃尽的火折子纸,与库房废墟里找到的残片一模一样。

"带走。"巡防营统领挥手,铁甲卫兵立刻封住院门。

段瑶望着被拖走的众人,后知后觉发现邹霖的披风带子缠住了她烧焦的珍珠步摇。

少年将军正低头解那缠成一团的流苏,睫毛在火光里投下细碎阴影。

"疼就说。"他突然开口,指尖避开她被火燎红的手腕。

段瑶这才惊觉头痛已经蔓延到后颈,今日首次使用洞察之眼的代价比她预想得更凶猛。

夜风卷着灰烬掠过梅林时,邹霖突然抛来个冰凉的玉瓶:"镇北军特制的薄荷膏。"他背对着她擦拭佩剑,耳尖却泛着可疑的红,"抹在太阳穴,别明天顶着黑眼圈去我家赴宴。"

段瑶捏着玉瓶愣住,火场烟尘熏哑的嗓子还没发出疑问,陈小姐突然挤过来眨眼:"明日邹老夫人寿宴的帖子,今早不是送到贵府了?"她故意提高声音,"听说段姐姐备的贺礼是双面绣百寿图?"

邹霖的剑穗突然缠上段瑶腰间玉佩,少年将军转身时剑柄狼首正对着她心口:"祖母特意嘱咐,要你当面解说绣品。"他甩开剑穗大步流星走向院门,又突然回头,"记得穿厚底靴,邹家老宅的青石板路硌脚。"

更夫敲响三更梆子时,段瑶在马车里展开邹霖塞给她的纸条。

松烟墨写着"提防青玉扳指",背面却画着个龇牙咧嘴的狼头。

她揉着刺痛的太阳穴轻笑,车窗外飘来巡夜人的絮语:"听说没?镇北侯世子把祖传玉佩押在刑部,非要亲自督办今晚的案子......"

车轮碾过未熄的火星,载着半片烧焦的衣袖驶向长街尽头。

暗巷里,青玉扳指碾碎最后一点香膏,波斯蔷薇的甜腻混着火油焦臭,在夜色里织成新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