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只牡鹿与两个幽灵(下)(1/1)
九月底的最后一个周末,傍晚。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的气氛沉闷,壁炉里的火焰有气无力地舔舐着潮湿的木柴。
大多数学生瘫软在各自的扶手椅或长沙发上,像被抽走了骨头一样。
莉拉靠在德拉科身边,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漫画书。德拉科面前摊着一本厚重的《高级如尼文翻译》,正用银制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奋笔疾书,神情阴沉得仿佛正在起草一份可以颠覆魔法世界的法律条文。
自从那天在盥洗室,哈利·波特像宣布自己又一次赢了魁地奇杯冠军一样,轻描淡写地说出他能召唤出实体守护神之后,德拉科·马尔福的理智就一直在离家出走的边缘徘徊。
"呼神护卫"。
德拉科曾以为哈利的听证会完全是福吉一手操纵的诬陷,他坚定地认为哈利释放的所谓"守护神咒"只是一团雾气……或者根本什么都没出现。
总之不可能是实体守护神。更不可能的是,哈利三年级时就学会了。
这件事像一根看不见的刺,深深扎进了他那颗骄傲的心脏里。带来一种无处发泄的隐痛。
正在这时,壁炉里突然爆开一蓬翠绿色的火焰,打破了这份沉闷的宁静。多洛雷斯·乌姆里奇像是被压扁了的蟾蜍一样的脸,出现在火焰之中。
"晚上好,马尔福先生,莱斯特兰奇小姐。"她的声音通过飞路网传来,带着虚假的亲切感,"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们的学习。"
德拉科立刻合上书站起身,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尊敬。"晚上好,乌姆里奇教授。您有什么吩咐?"
"哦,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乌姆里奇继续用她那腻死人的声音说,"我需要我的高级调查行动组,现在立刻行动起来,对霍格沃茨的每一个公共休息室,进行一次……全面的、突击式的检查。"
"清点所有在校的学生人数,并且,清查所有的……嗯,违禁品。特别是要留意,那些喜欢抱团取暖的、不合群的学生,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动向。"
德拉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莉拉。
今天就是哈利·波特那个所谓的"秘密集会"的日子。莉拉当然知道。她甚至比大部分人都更早地知道,因为赫敏·格兰杰在周三的古代魔文课后,用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语气,邀请她'有空的话,可以一起去猪头酒吧喝一杯黄油啤酒'。
这是最关键的一次,也是最脆弱的一次。他们还没有形成任何有效的反侦察机制,所有人都凭着一腔热血和对乌姆里奇的憎恶聚集在一起,就像一群等着被一网打尽的傻兔子。
"当然,教授。"莉拉上前一步,脸上挂着顺从的微笑,"我们非常乐意为您效劳。维护霍格沃茨的纪律与秩序,是我们应尽的责任。"
"很好,莱斯特兰奇小姐。"乌姆里奇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就知道,你是一个聪明的女孩。那么,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她的脸从绿色火焰中消失了,公共休息室陷入诡异的寂静。
德拉科一言不发。他走到壁炉边拿起一根火钳,用力地捅了捅快要熄灭的木柴,火星四溅。
"你打算怎么做?"他没有回头,声音闷闷的。
"做什么?"莉拉走到他身边,拿起放在桌上的级长巡逻记录表和羽毛笔,"当然是,忠实地履行我们高级调查官助理的职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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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不明白,"达芙妮一边小心地避开走廊上一滩可疑的绿色粘液,一边压低声音抱怨,"我们真的要进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吗?我听说那里面的味道,混合了汗臭、旧袜子和韦斯莱双胞胎那些失败的实验品的气味,足以让一头成年的巨怪当场昏厥。"
"这是职责,达芙妮。"德拉科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公事公办的冷冰冰腔调,"既然我们接受了这份荣誉,就要履行相应的义务。"
巡逻的第一站,是拉文克劳的公共休息室,在高塔的顶端。他们需要回答一个由鹰状青铜门环提出的、没有标准答案的谜语,才能进入。
"什么东西,早上四条腿,中午两条腿,晚上三条腿?"门环用悦耳的声音问。
"人。"莉拉想也不想地回答。
拉文克劳的公共休息室更像是一个天文学家的私人观星台。拱形的窗户外面,是点缀着无数星辰的夜空。
天鹅绒的蓝色地毯上,散落着银色的星象图。空气中弥漫着羊皮纸和墨水的味道。
这里很安静。大部分学生都各自坐在一张张独立的书桌前,埋头于自己的书本或羊皮纸中。
书本被分门别类地放在书架上,羽毛笔和墨水瓶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连桌上的星象图,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没有一丝褶皱。
"晚上好。"德拉科用冰冷的声音开口。
拉文克劳的学生们抬起头,脸上是一种被打扰了的、混合着好奇与警惕的表情。
"秋·张?玛丽埃塔·艾克莫?帕德玛·佩蒂尔?泰瑞·布特?迈克尔·科纳?"莉拉的羽毛笔飞快地在羊皮纸上划动着,"还有……卢娜·洛夫古德?拉文克劳德的姑娘们都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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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正在用天文望远镜观察星空的高个子男生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莉拉摇了摇头。
"好吧,卢娜呢?你总该清楚吧?"
那个男生耸了耸肩,"谁知道那个疯姑娘又跑到哪里去了。也许是去禁林里,寻找什么长着犄角的弯角鼾兽了吧。"
"很好。"莉拉的羽毛笔沙沙作响,飞快地在本子上编造着各种借口。
"秋·张,六年级。去了猫头鹰棚屋,给她家里寄信。"
"玛丽埃塔·艾克莫,五年级。肚子疼,去了医疗翼。"
"迈克尔·科纳,五年级。和金妮·韦斯莱在湖边散步。"
"卢娜·洛夫古德,四年级。去禁林里寻找未知生物。"
莉拉顿了顿,在后面加了一句,"鉴于洛夫古德小姐的精神状况一向不太稳定,建议她明天去圣芒戈做一个全面的脑部检查。拉文克劳,因未能有效看管本学院学生,扣五分。"
写完之后,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真实,具体,还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斯莱特林式的刻薄。
完美。
下一站是格兰芬多塔楼。
密码是"Mimbulus Mimbletonia"。那个胖夫人似乎对这个新密码相当不满意,她抱怨着,极不情愿地向一旁打开。
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永远都是那么的……红。红色的沙发,红色的地毯,红色的挂毯。沙发上堆满了魁地奇杂志和吃了一半的零食袋子,一切都像是被浸泡在了番茄酱里。
几个吵吵闹闹的低年级学生正在角落里冒险尝试弗雷德和乔治发明的"速效逃课糖",结果导致他们的鼻子里不停地冒出绿色的泡泡。
德拉科一踏进门,脸色瞬间就黑了。
"安静!安静!"德拉科的声音像一道冰冷的鞭子,抽在了这片欢乐的海洋上,"高级督察小组,例行检查!"
"这……这是猪圈吗?"他用几乎是气急败坏的语气说,"他们是把所有的垃圾都堆在这里开派对吗?"
他大步流星地走上前,用一种足以让整个塔楼都听到的声音,开始宣读他的"判决"。
"沙发上乱扔衣物,扣五分!坐在地板上吃东西,扣五分!在公共区域大声喧哗,扣五分!在墙上乱涂乱画……"
他像一个吹毛求疵的审查官,几乎把格兰芬多的所有东西,都给扣了一遍分。几个低年级的女孩直接被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给吓哭了。
莉拉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一个人在那里表演。她耐心地等他把格兰芬多的分数扣到负数之后,才慢悠悠地走上前,开始她的"清点工作"。
"哈利·波特?罗恩·韦斯莱?赫敏·格兰杰?"莉拉问,"还有,弗雷德·韦斯莱,乔治·韦斯莱,李·乔丹,安吉利娜·约翰逊,艾丽娅·斯平内特,凯蒂·贝尔……你们的整个魁地奇球队,都不在吗?"
"他们……他们说要去练习!"科林·克里维结结巴巴地回答。
"练习?"德拉科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现在天都黑了。他们是打算练习在黑暗中,怎么用脸去接游走球吗?"
"还有拉文德·布朗和帕瓦蒂·佩蒂尔呢?"
"她们……她们去盥洗室了!"
"去了半个小时还没回来吗?"德拉科冷笑,"她们是掉进马桶里,被冲到黑湖里去了吗?"
他大步走到那几个正在吐泡泡的低年级生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那些男孩的脸上瞬间写满恐惧。
德拉科现在在低年级学生中的名声可不怎么好。他是一个严厉到可怕的级长,对纪律的要求近乎苛刻。他自己永远都是完美的——作业永远是"O",长袍永远一尘不染。这种完美让他对别人的不完美,有了一种近乎残忍的挑剔。
"服用违禁品,扰乱公共秩序。"他冷冷地说,在手里的羊皮纸上记下,"格兰芬多,扣三十分。你们三个,现在,立刻去医疗翼。如果庞弗雷夫人问起,就说是因为你们愚蠢的好奇心,误食了有毒的糖果。"
那几个男孩连滚带爬地跑了。
"至于救世主先生……"德拉科的目光缓缓地扫过整个休息室,"不顾安全,违反规定组织夜间魁地奇训练。格兰芬多,再扣三十分。"
在一片死寂之中,他们离开了格兰芬多塔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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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礼堂的晚餐时间,气氛有些诡异。
乌姆里奇坐在教师席的正中央,脸上是那种心满意足的笑容。她时不时与坐在旁边的斯内普教授低声交谈。而斯内普则微微侧身,皱起鼻子。仿佛身边坐着一只令他厌恶的癞蛤蟆。
莉拉终于找到了一样德拉科愿意吃的东西——水煮鸡胸肉,不加任何调料。他吃得很勉强,像是在完成一项乏味的任务。后来干脆只用叉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
"你到底要不要吃?"莉拉终于忍不住了,"你要是不吃就把它给我。别在这儿给它举行葬礼。"
他没理她。
莉拉叹了口气,转向达芙妮,"达芙妮,我问你个问题。"
"什么?"
"呼神护卫,"莉拉故意大声说,"我只在书上看到过。它到底是什么样的?"
达芙妮的脸色变了一下。她看了一眼赫奇帕奇的长桌,然后才小声说:"它很难,非常难。是最高级的防御魔法之一。"
"有这么厉害?"莉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喝了一口南瓜汁。
"何止是厉害,"达芙妮带着向往的神情,"绝大部分成年巫师都无法成功施放它。你需要集中你所有最快乐、最强大的记忆,然后……"
"然后怎么样?"
"然后那股力量,就会从你的魔杖里出来。"达芙妮小声说,"它会形成一个银白色的、像动物一样的守护神。每一个人的守护神都是不一样的。它能帮你赶走摄魂怪,还有很多黑暗的东西。"
"那如果学不会呢?"莉拉瞥了一眼德拉科,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很多人都学不会。"达芙妮说,"这很正常。这需要极强的魔法天赋和一种非常纯粹的精神力量。"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
"我听我父亲说,那些心里有过太多黑暗想法的人,或者有黑魔法倾向的巫师,是永远,也学不会呼神护卫的。"
"因为,"她看着莉拉,一字一顿地说,"光明,永远不会回应那些,真正属于黑暗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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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后,莉拉找了个借口,强行把德拉科拖出了地窖,一路拖上了通往天文塔的、长长的旋转楼梯。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终于不耐烦地甩开了她的手。
"我想知道,你到底在发什么疯。"莉拉站在塔顶的平台上,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转身看着他,毫不退让。
"我没有发疯。"
"你有。"莉拉说,"你到底在为什么生气?"
"我没有生气。"
"德拉科·马尔福!"
"好吧!我生气了!行了吧?"他终于爆发了,"那个该死的疤头,他竟然能召唤出实体守护神!而我不能!"
"我试过了,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遍了所有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刻,但是没用,什么都没有!连一缕银色的烟雾都没有!"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塔顶回荡。
"所以你就因为这个生气?"莉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就因为哈利·波特会一个你不会的咒语?"
"不是因为那个!"他大声说,"是因为达芙妮说的是对的!"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双手撑在冰冷的石栏上。
"我就是那个属于黑暗的灵魂。我的血,我的姓氏,我脑子里的每一个想法……它们都是黑暗的。我天生就站在了光明的另一边。"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所以,我觉得我现在做的一切无比可笑。我像个白痴一样,在这里假装自己是个英雄,试图去保护那个天生就比我光明一万倍的、被选中的救世主。而我呢?我甚至……连召唤一只能保护自己的兔子的能力都没有。"
"这简直是,"他自嘲地笑了笑,声音里满是苦涩,"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莉拉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在莉拉的认知体系里,咒语就是工具,无所谓光明或者黑暗。一把刀可以用来切菜,也可以用来杀人,这取决于握着刀的手,而不是刀本身。
呼神护卫也好,钻心剜骨也罢,在她看来,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威力和用途。能打败敌人的就是好咒语。
她不理解,德拉科为什么会为了这么一个华而不实的、除了能当个漂亮的手电筒,和驱赶一些情绪化的黑暗生物之外,几乎没什么实战价值的咒语,而陷入如此彻底的自我否定。
"是吗?"莉拉平静地说,"所以,你觉得因为一个你暂时学不会的咒语,你之前做的所有事,就都变成一个笑话了?"
德拉科一时语塞。
"我——"
"你费尽心机去说服威森加摩,"莉拉向前走了一步,继续说道,"拼命练习大脑封闭术,顶着全校的嘲笑,心甘情愿地去当乌姆里奇的哈巴狗,这背后的原因你我都清楚。这一切,难道都是笑话?"
她的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记精准的拳头,打在他紧绷的后背上。
"德拉科·马尔福,你是不是觉得,只有学会了那个能拿来炫耀的守护神咒,你才有资格去做正确的事?"莉拉走近他,"那你也太小看你自己了。也太小看我了。"
"学不会就学不会。这很重要吗?我们学几个威力更强的攻击咒语不就行了?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守,不是吗?"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咒语,莉拉。"德拉科低声说,"……是光明的象征。"
"相当不错的宣传口号。邓布利多想出来的?"
德拉科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一下。
"……我懂了。"他低声说,声音沙哑。"我懂了。"
"你永远都是对的,莉拉。"他看着她,"你永远都那么冷静,那么理智。"
"你永远都站在那个绝对正确、绝对安全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这些在泥潭里打滚的、愚蠢的凡人。"
"你从来都没有,哪怕只有一秒钟,试着站在我的立场上,想一想我的感受。想一想这件事对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说的不是感受,我说的是事实。"莉拉说,"事实就是,你会不会那个咒语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做什么,以及你已经做了什么。"
"够了!"他打断她,声音里充满了疲惫,"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毫无瑕疵的大道理了。"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下了旋转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