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接纳(1/1)

"你...喜欢那个男孩子?"

母亲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结冰的湖面上。

许沐淮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停止了跳动,耳边只剩下血液奔涌的轰鸣声。

他点头,动作轻微得几乎看不见。"妈,我求求你,别告诉别人好不好,求你了。"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是被砂纸磨过。

母亲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微微发抖。

许沐淮能看见她眼中闪过的震惊、困惑和一丝本能的抗拒。

餐厅的灯光突然变得刺眼,墙上时钟的秒针走动声被无限放大,每一声"嗒"都像是审判的鼓点。

他倒也不期待她百分百接受,只期望他们不会断绝母子关系。

"沐淮..."母亲深吸一口气,伸手想触碰他的肩膀,却在半途改变了方向,转而收拾起地上的玻璃碎片,"我们先收拾一下,好吗?"

许沐淮僵在原地,看着母亲蹲下身,一片一片捡起那些锋利的碎片。

她的动作很慢,像是在争取思考的时间。

有一片玻璃划破了她的手指,血珠立刻冒了出来,但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妈!"许沐淮猛地跪下来,抓住母亲的手,"别弄了。"

母亲这才回过神,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指,又看看儿子通红的眼睛。

她突然紧紧抱住许沐淮,力道大得让他肋骨发疼。"我的孩子..."她的声音哽咽,"我的孩子..."

许沐淮在她怀里发抖,眼泪无声地流下来,打湿了母亲的衣领。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那是他童年最熟悉的安全感。但现在,这种安全感正在崩塌。

"你不...不觉得恶心吗?"许沐淮的声音闷在母亲肩膀里,小得几乎听不见。

母亲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然后更用力地抱紧他。"胡说八道。"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你是我儿子,我怎么会...怎么会..."她说不下去了,只是轻轻抚摸许沐淮的后脑勺,就像他小时候做噩梦时那样。

许沐淮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半年来压抑的所有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他哭得浑身发抖,几乎喘不上气。

那些无人诉说的思念、自我厌恶的夜晚、假装正常的每一天,此刻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

"他...他对你好吗?"母亲小心翼翼地问。

"沐淮?沐淮!"

母亲的惊呼是他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当许沐淮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和两片药。

他试着坐起来,立刻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

"醒了?"母亲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

她的眼睛红肿,显然哭过,但嘴角却努力上扬着。

"你晕倒了,吓死妈妈了。"

许沐淮沉默地看着她,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

昨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被单。

母亲把粥放在床头,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先把粥喝了,然后吃药。"她的语气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放了点姜,能缓解头痛。"

许沐淮接过碗,热粥的蒸汽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慢慢地喝着,等待母亲提起昨晚的事,但她只是安静地坐在床边,看着他喝粥。

"妈..."许沐淮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沙哑。

"先把身体养好。"母亲打断他,接过空碗,"有什么话等你好了再说。"

许沐淮抓住她的手腕,"你不...不问我了吗?"

母亲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沐淮,妈妈昨晚想了很多。"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我只希望你快乐。如果...如果那个男孩子能让你快乐,那妈妈...妈妈会试着接受。"

许沐淮的眼泪又涌了上来。他没想到母亲会这么轻易地妥协,这反而让他更加愧疚。"对不起..."他哽咽着说。

"傻孩子,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母亲轻轻擦去他的眼泪,"妈妈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但你要记住,无论怎样,我都是爱你的。"

许沐淮点点头,突然感到一阵疲惫。

他躺回枕头上,闭上眼睛,感觉母亲的手指温柔地梳理着他的头发。

"睡吧,"母亲轻声说,"我就在这里。"

当许沐淮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他摸到手机,屏幕显示晚上八点二十,有两条未读消息。

一条是礼重明发来的决赛注意事项,另一条是班级群里的无聊八卦。

没有叶宁忱的消息——当然不会有,他妈妈已经关他半年了。

许沐淮点开相册,划到最底部,那里藏着很多张叶宁忱的照片。

"沐淮?"母亲敲了敲门,"我可以进来吗?"

许沐淮慌忙锁上手机屏幕。"可以。"

母亲端着一盘水果进来,看到他已经醒了,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感觉好些了吗?"

"嗯。"许沐淮点点头,注意到母亲换了一身衣服,头发也重新梳过,看起来精神多了。

母亲把水果放在床头,犹豫了一下,然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沐淮,妈妈想跟你聊聊...关于那个男孩子的事。"

许沐淮的身体立刻紧绷起来,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被角。

"别紧张,"母亲连忙说,"妈妈不是要质问你什么。只是...我想多了解一些,这样我才能更好地理解你。"

许沐淮垂下眼睛,盯着被子上的花纹。

"沐淮?许沐淮?"母亲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你还好吗?"

许沐淮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我累了,妈。能改天再说吗?"

母亲欲言又止,最终点点头,起身替他掖了掖被角。"好,你休息吧。有事就叫妈妈。"

门关上后,许沐淮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地啜泣起来。

他多希望能告诉母亲一切,那些甜蜜又痛苦的回忆,那些无人分享的思念,那些深夜里自我厌恶的煎熬...但他不能。

有些痛苦注定只能独自承受。

许沐淮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挺牛逼,邻居走了,他学来了他的傲,学来了他的强。叶宁忱走了,他学来了他的冷,学来了他的稳。

真正的许沐淮总是会哭,不是那种有征兆的,而是莫名其妙的,在许沐淮都没察觉到时,流出眼泪。

第二天早上,许沐淮起床时发现母亲已经在厨房忙碌了。

餐桌上摆满了他小时候爱吃的早点:豆沙包、煎蛋、小米粥...甚至还有他很久没吃过的红糖糍粑。

"怎么做了这么多?"许沐淮站在厨房门口问。

母亲转过身,脸上带着略显刻意的笑容。"你昨天没好好吃饭,今天得补回来。"她上下打量着许沐淮,"快去洗漱,趁热吃。"

母亲不停地给他夹菜,询问他决赛的准备情况,刻意避开任何可能触及昨晚话题的内容。

"妈,"他最终放下筷子,"我们得谈谈。"

母亲的手抖了一下,茶水洒在桌布上。"好...好啊。"她抽出纸巾擦拭着水渍,动作有些慌乱。

许沐淮深吸一口气,"关于叶宁忱...我们其实..."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母亲如获大赦般站起来,"我去开门。"

来人是礼重明,手里拿着一叠资料。"沐淮在家吗?我来送决赛的补充材料。"

许沐淮走到门口,接过那叠纸。"谢谢礼老师。"

礼重明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又看了看桌上丰盛的早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身体不舒服?"

"有点感冒,已经好了。"许沐淮勉强笑了笑。

礼重明点点头,转向许沐淮的母亲。"沐淮妈妈,关于决赛的行程..."

趁他们交谈的空档,许沐淮退回自己的房间,靠在门上长舒一口气。他拿出手机,再次点开那张合照,指尖轻轻抚过叶宁忱的笑脸。

他亲了一下屏幕。

门外,他听到母亲送走礼重明后,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是水龙头的声音,碗碟碰撞的轻响,还有母亲刻意压低的啜泣声。

许沐淮滑坐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里。

他知道母亲在哭,为了他,为了那个她永远无法理解的秘密。

但至少,她没有推开他,没有骂他变态。

这已经比他预想的最好结果还要好了。

那天晚上,母亲再次来到他的房间,手里拿着两杯热牛奶。她把其中一杯递给许沐淮,然后在他床边坐下。

"沐淮,"她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妈妈想了一整天。有些事我确实不理解,也可能永远无法完全理解。但有一点我很清楚——我爱你,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许沐淮握紧了牛奶杯,热度透过陶瓷传到掌心。

"如果你不想说,妈妈不会逼你。"母亲继续说道,"但如果你想说,我会认真听。无论是什么。"

许沐淮抬起头,看到母亲眼中的泪光和决心。

这个曾经在他心中元气满满、无所不能的女人,此刻正笨拙地尝试理解一个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世界。

而她唯一的导航,就是对他无条件的爱。

"谢谢,妈。"他轻声说,这是半年来他第一次感到一丝真正的轻松。

母亲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就像他还是个小男孩那样。"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当母亲关上门后,许沐淮从书桌抽屉最底层取出那封已经被翻看得起皱的信。

他展开信纸,叶宁忱的字迹依然清晰:"许沐淮,对不起。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我希望你能好好面对自己。"

他把信纸贴在胸口,闭上眼睛。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一缕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

今天,母亲无声的接纳已经足够。而这,就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