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石上观鱼知本真,林间论智识人心(1/1)

王者历3771年9月17日

王天造从未睡过这么舒服,他的身体仿佛也接收了“放假”的信息,竟不似从前那般自然早醒。

唤醒他的,是门外响起的敲门声。

眼神有些迷离地睁开眼,坐起来,身体瘫在床杆上,仰着头,扯了扯衣领,深呼吸一口气后才算是醒了神。

“王天造。”

门外响起夜无寒的声音。

“我知道了。”王天造回忆起了昨日夜无寒说要请他出去放松一天的事。

随即穿好衣服,带上眼镜,翻身下床,简单洗漱一番后便打开了门。

夜无寒看着王天造毫无血丝的眼睛,微微点头,问道:“昨日可休息好了?”

“hua——”王天造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回道,“还不错。”

“那便好。”夜无寒转身招手道,“走吧,我们出去转转。”

王天造跟上了他。

二人一路离开了天造司,走在山间小道上。

“我说,你就打算一直这样走?有车不坐?”王天造边走边问道。

夜无寒轻哼道;“你尝于实验室中,不知世间之美皆在脚下,自己亲自走出来的,即便只不过最寻常的花草崖壁,也抵得过这世间一切的名胜古迹。”

王天造轻笑着摇头道:“我与你存在着本质上的区别,你见花草便想着美,我见它们则是想要剖析它们的根本——它们是由什么组成,体内是否存在特殊物质,这些物质是否可用于某项实验中。”

随后摊手道:“所以你这所谓的放假对我来说没有多大的区别。”

“哦?是吗?”夜无寒不以为意道,“可我以为人是一种会自然地适应环境的动物,你在大自然中待久了,兴许就能逐渐感知它的美丽。”

“就当你说的是对的吧。”王天造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那就看看我到底会不会感兴趣。”

“拭目以待。”夜无寒道,“昨日来时我看到了一处景色别致的宝地,且带你去看看。”

王天造随意地摆了摆手:“走吧走吧。”

山路蜿蜒,晨露还沾在草叶尖上,被初升的日头照得发亮。

王天造踩着碎石子,眼镜片偶尔反射过林间的光斑,他随手推了推镜架,目光扫过路边一丛开得正盛的紫花,下意识嘀咕:“花瓣边缘有锯齿状缺刻,萼片五裂,看起来像是某种龙胆科植物……汁液说不定含生物碱。”

夜无寒在前头闻言,脚步微顿,侧过脸看他:“你就不能单纯觉得它好看?”

“好看是结果,我更关心原因。”王天造弯腰,指尖刚要碰到花瓣,却被夜无寒伸手拦住。

“别碰,这花昼开夜合,沾了人的体温容易提前凋谢。”夜无寒的指尖比花瓣还凉,“它叫‘月见羞’,夜里会发出淡香,你实验室里那些仪器可测不出这种味道里的意思。”

王天造挑眉:“什么意思?”

“比如……风过时,香气会跟着拐弯,像是在跟路过的虫儿打招呼。”夜无寒转身继续往前走,声音漫不经心,“你那些公式算得出分子运动,算得出虫儿会不会被吸引吗?”

“哦?你还知道分子?”王天造有些惊喜。

“略知一二,不过我们还是不要讨论这些。”夜无寒道。

王天造语塞,闷头跟了几步,忽然发现路两旁的树渐渐稀疏,眼前豁然开朗——一道瀑布从数十丈高的崖壁上坠下,砸在下方的深潭里,溅起的水雾在阳光下织成一道半透明的虹。

潭边的石头上,几尾银鳞鱼正甩着尾巴,溅起的水珠落在旁边的青苔上,洇出深色的印记。

“这地方……”王天造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镜片,重新戴上时,眼神里少了几分平日里的锐利,多了些茫然,“水流冲击岩石的力度,大概能驱动一台小型发电机。”

夜无寒没接话,只是在潭边一块平滑的石头上坐下,随手捡起一颗圆石,屈指弹向水面。“咚”的一声轻响,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将那道虹晃得碎碎的。

“你看那鱼。”夜无寒忽然开口,“它们逆流而上的时候,鳍摆动的角度,比你设计的机械臂灵活多了。”

王天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几尾鱼正摆动着身体,逆着潭边的水流往上游,鳞片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像是活的银线。

他盯着看了片刻,忽然低声道:“尾鳍的摆动频率大概是每秒三次,推进力……”

话没说完,却见其中一尾鱼猛地跃出水面,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又“扑通”一声落回水里,溅起的水珠正好落在他的手背上,凉丝丝的。

王天造愣了愣,抬手碰了碰手背,那里还留着一点湿意。

他抬头看向夜无寒,对方正看着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如何?”夜无寒问,“比之实验室里的数据,此物可美?”

王天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被瀑布的水声盖过。

涟漪再次荡开,这一次,王天造没有再去算什么频率和力度,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圈圈涟漪漫到岸边,打湿了他的鞋尖。

夜无寒拾起另一颗卵石,指腹摩挲着石头被水流打磨出的温润弧度,忽然开口,声音被瀑布的轰鸣滤去了几分锐利,倒添了些水流般的绵长:“你看这瀑布,千万年砸在同一块岩石上,却从未生出厌烦。它不是在与岩石较劲,只是顺着山势往下流——就像人活着,不必事事都拆解成原理,有时候顺着心意往前走,倒能看见意想不到的景致。”

王天造的目光从涟漪上移开,落在崖壁被水流冲刷出的深痕上。

那些痕迹弯弯曲曲,全无规律,却比他图纸上任何一条直线都更显力量。

“你总说要剖析本质,”夜无寒将卵石抛向空中,又稳稳接住,“可自然的本质,从不在显微镜下。你看那鱼跃出水面,不是为了展示鳍的摆动频率,只是因为它想跳;那月见羞夜里开花,也不是为了分泌什么生物碱,只是它记得月光的温度。”

他顿了顿,看向王天造镜片后那双渐渐柔和的眼睛:“你在实验室里造万物,却忘了万物本就有自己的道理。就像这潭水,你能算出它的容量,却算不出它映出彩虹时的心动;你能分析出空气的成分,却尝不出晨露混着草香的清冽。”

王天造沉默着,忽然伸手去接瀑布溅起的水雾。冰凉的水珠落在掌心,像一颗瞬间融化的星辰。

他想起实验室里恒温的培养箱,想起那些被精确到毫秒的实验数据,此刻竟觉得有些遥远。

“人不是机器,”夜无寒的声音轻轻漫过来,“弦绷得太紧会断。有时候停下来,不是浪费时间,是让心跟着风走一走,跟着水流一流。这山间的树,从不着急长高,却在每一阵风里都舒展着枝桠——它们懂得,扎根的同时,也要给阳光留个缝隙。”

水雾渐渐散去,虹的颜色淡了些,却更显温柔。

王天造看着潭水里自己的倒影,眼镜片上还沾着细小的水珠,像落了一层星星。

他忽然笑了,很轻,却像破冰的春水。

“或许……”他开口,声音有些涩,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松弛,“我该学学这潭水,偶尔也映映天上的云。”

夜无寒挑眉,将手里的卵石轻轻放进水里。“这就对了,”他说,“万物有灵,不止在公式里,更在你愿意弯下腰,去接一滴雨、触一片叶的心意里。你造得出精妙的仪器,却别忘了,最灵敏的传感器,其实是你的心。”

风穿过林间,带着草木的气息掠过耳畔。王天造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水流不息,看着云影在潭面上缓缓游过。

这一刻,他忽然懂了,有些答案,从来不在实验室的灯光下,而在这天地间,在愿意停下来感受的那一刻里。

到了午时,两人没带什么食物,但夜无寒凭借丰富的经验抓来了几条鱼,搭了个架子,两人往河边一坐,随意地吃了起来。

“给。”夜无寒将一只烤好的鱼递给王天造。

王天造并未多客气地接过,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他眼中带着好奇看向夜无寒,问道:“我有时真觉得挺奇怪的。”

“什么?”夜无寒翻动着烤鱼道。

“你说你这人,论力量,只不过比普通人强上那么一点,论智慧,似乎也没高到哪里去,除了做饭,几乎没有一项精通的专业能力,像你这般普通的人,为何会有这么多愿意追随你的人?”王天造百思不得其解。

夜无寒闻言只是一脸淡然,反问道:“你以为的智慧,是什么?”

王天造咬着烤鱼的动作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蹭过鱼皮上焦脆的纹路:“要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要么博古通今,书而无惑。”

“你说的这些都是智慧。”夜无寒道,“但拥有这些智慧的人,若按君臣的关系来讲,便只适合做臣,不适合做君。”

“荒谬至极。”王天造摇头否定。

“你可有见过世上有几位皇帝优秀到他底下的臣子都不能比及吗?”夜无寒问道。

“所以我觉得这所谓的皇帝登基也实属荒谬。”王天造道。

“你可知,智慧又一种极其重要的体现——权术。”夜无寒道,“如果仅仅只是知识地储备,君不一定及臣,但若论如何令众臣服从,大多数君一定远胜臣。”

“所以如今你是极夜教的君,我们是臣?”王天造问道。

“从权力关系上来说是这样,不过我并未将极夜教的众人当作臣。我以为,我令无家者有所居,令困厄者有所救,令穷苦者有所生,他们又纷纷报答于我,效忠于我,这便足以支撑起整个极夜教的根基,而我不把他们当做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臣,而是当作心之所向,情之所系的亲,这样就加固了根基,让我们双双为对方甘之如饴,这便是我的智慧。”

王天造一时有些错愕,他不知眼前之人的话语到底是发自肺腑,还是为了与他拉近关系的话术。

炭火噼啪作响,将鱼肉烤得滋滋冒油。

王天造盯着鱼腹上焦褐的纹路,忽然想起实验室里培养皿中那些规整的菌落——它们永远按最优路径生长,却从未有过这般烟火气里的活色生香。

“你大概觉得我在说漂亮话。”夜无寒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伸手将一根燃得太旺的柴拨到旁边,“从前在街头讨饭时,我见过一位老木匠。他手指被刨子削得全是疤,却能把碎木片拼出龙凤来。有人问他手艺怎么这么好,他说,不是他手艺好,是木头自己想变成龙凤。”

“你还讨过饭?”王天造挑眉,“木头有什么想法?”

“你看这鱼,”夜无寒用树枝指了指潭水,“它逆流而上,不是因为知道能跃过浅滩,只是水里的氧气在召唤它。人也一样。”

他顿了顿,声音里掺了点炭火的温度,“我给他们一间屋,一碗饭,不是要他们跪下来谢我。是让他们知道,冻着的时候,有人会递件棉衣;饿了的时候,灶上总留着热粥。人心不是铁打的,你把它焐热了,它自己就愿意跟着你走。”

王天造想起天造司里那些熬夜赶工的学徒,每次自己丢出设计图,他们总是一声不吭地接过去,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一样密。有次深夜路过工坊,听见小徒弟偷偷说:“王总司虽然凶,但跟着他,至少能学到真本事。”那时他只当是奉承,此刻被山风一吹,倒生出些别的滋味来。

夜无寒抬眼看他,目光撞在他镜片的水珠上,碎成一片亮闪闪的光。“你看,”他拿起烤好的鱼,递过去,“你造机器,讲究的是齿轮咬齿轮,一分一毫都不能差。可人心这东西,就像这烤鱼,火大了会焦,火小了不熟,得慢慢翻,细细烤,急不得。”

王天造咬了一大口鱼肉,鲜美的汁水混着点焦糊的苦味在舌尖炸开。

“或许……”他咽下嘴里的鱼,喉结动了动,“你的智慧,确实和我的不一样。”

此刻坐在河边,听着瀑布的轰鸣,看着炭火边跳动的光影,他忽然懂了——有些东西,确实算不出,量不准,却比任何精密仪器都更能撑起一片天地。

夜无寒笑着往火堆里添了根柴:“本来就不必一样。你造得出飞舟,我能让乘舟的人笑出声,这不就挺好?”

王天造摇了摇头,道:“好了,竟听你扯东扯西,正事差点忘了与你说了。”

“嗯?”

“我有最新突破,王者能量储存器的提取纯度已经可以做到将每个境界的纯度都提高百分之十五了。”王天造道。

听到这个消息夜无寒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当真?”

王天造见他不信,默默地从怀中拿出一份研究报告,递给他道:“之前纯度从小境界到大境界依次为:百分之百,百分之九十五,百分之八十五,百分之八十,百分之七十五,百分之六十八,百分之四十五,百分之四十,百分之三十三,百分之二十五,百分之十,百分之零,你再看看如今的新数据。”

夜无寒打开那份报告一看,只见“纯度”那一栏写着:百分之百,百分之百,百分之百,百分之九十五……

更令夜无寒惊喜的是下面的时间:持续时间提高到半个小时,冷却时间每个大境界缩短十分钟。

“这……恐怕如今现在科技最发达的稷下也做不到这一点吧。”夜无寒赞叹道。

“呵。”王天造不屑一笑,“稷下算个什么东西?等我把这个世界的一些原理彻底弄清楚了,保证让这群虫子见见真正的青天。”

夜无寒算是彻底服了——不得不服啊。

他问道:“大概什么时候开始量产?”

“两个问题:一,你能为我提供多少能量储存器;二,你能给我多少资金,如今的经费可多数花在了‘天枢’上。”王天造伸出手指道。

夜无寒沉思了一会儿道:“这个等我回去再重新调整一下吧。”

“那就是你的事了。对了,我这边还有一项创造性的实验,就是怕你不敢。”王天造道。

“什么实验?”

“人体能量适应性实验——顾名思义,就是能够让一个人通过改造从而具备能够毫无限制地使用其他人能量,能量储存器就完全是个随身供能器,且由于适应性,能量会把你当作主人一样以百分百的纯度进入你的体内,这个时候你就算是短暂性地拥有了王者能量,并且不存在冷却的问题,只存在持续时间的问题,只要能量储存器充足,你就能永远地拥有各种各样的能量,当然,在持续时间内只能存在一种能量,否则爆体而亡可就是自作自受了。”

“你的意思是……只要改造成功,普通人与武者无异?”夜无寒顿时来了兴趣。

“不,甚至更强。因为你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条件下使用任何人的力量,只是相对于来说境界越高,能量储存器就那么大,能量消耗得会特别快,但只要你的数量够多,这么不是问题。整体来说的话,他是属于一种体质。”

“那你这体质恐怕能挤进二十大奇体里面了。”夜无寒轻笑道,“有成功的案例吗?成功率大概多少?”

“很久以前我就做过这个实验,抓了许多活人,目前没有成功的案例,经数据分析,成功的概率有足足千分之三!”王天造激动道。

夜无寒闻言,脸瞬间黑了下去:“还是等你的成功率再提高点再说吧,你抓了多少人?”

“派人四处抓。”王天造毫不掩饰道,“我的有些实验需要活体。怎么?难不成你心疼他们?”

夜无寒心中衡量了一下,随后道:“不,你继续,但不要过于声张,若是被极夜教的那几位总司发现,我也不会保你,自己掂量一下吧。”

“哼。”王天造了然一笑,调侃道,“看来你也并非表面包装得那般君子。”

“各取所需罢了。”

暮色渐浓,林间的阴影像潮水般漫上来。

“走吧,我们回去了。”

夜无寒起身往林间走去。

王天造看着夜无寒的背影,那人走在明暗交界处,一半被夕阳染成暖黄,一半浸在树影里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