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暗恋8纯粹的旁观者(1/1)

“至于她的父亲……”工作人员摇了摇头,“记录里描述,他在当地夜场圈子里混迹多年,靠酒场交际挣钱,自己也沉迷于这些,几乎每晚都在外面喝酒。那段时间很少在家,在的时候,也基本喝得酩酊大醉,还会动手打人。”

“因为这些原因,在父亲家仅仅住了一个月,柳如思就再也无法忍受,跑去了她即将就读的高中学校。哀求那里的老师,希望能让她提前住校,哪怕睡在教室或者杂物间都行。学校出于规定和安全考虑,没有同意。”

“但是……”工作人员的声音变得有些微妙,“当时接待她的一位男老师,姓王,表示愿意‘好心’收留她,让她暂时住在他家里,等开学了再住校。”

凌钰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一股不祥的预感攥紧了他。

“第二天……就在那位王老师家里,爆发了案件。”工作人员的声音变得冰冷而客观,“柳如思,用一支钢笔,刺穿了王老师的喉咙!”

“只有一击!刺穿,拔出!”

凌钰倒抽一口冷气,胃里一阵翻搅。钢笔刺穿喉咙……如何能这般精准…又需要多大的力量……

“根据当时的笔录,”工作人员继续说,“案发后,柳如思的状态和刚才调解室里很像,哭泣,语无伦次,反复说着‘害怕’、‘他扑过来’、‘不要碰我’之类的话。现场勘查也显示有挣扎痕迹。”

“最可疑的是,在学校办公室里的一段监控视频……你自己看吧…”

工作人员操作设备,调出了视频片段,递给凌钰看。

画面是王老师的办公室。

陈设简单,办公桌,办公椅。

傍晚的光线有些昏暗。

脸上还残留孩子稚嫩的柳如思局促地坐在沙发上,身子瑟缩着,双手紧紧攥着洗得发白的旧书包带子,整个人像一张拉满到极限的弓。她的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嘴唇紧抿,透出一种长期处于高压和极度疲惫下的紧绷感。

这种紧绷,不仅仅是寄人篱下的不安,更像某种东西在体内濒临爆发的临界点。

王老师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身体前倾,脸上堆着“和蔼可亲”的笑容,眼神却在柳如思身上逡巡。

王老师语气带着浮夸的关切:“小柳同学啊,老师理解你的难处。学校有规定,提前住校确实不行。不过你这样的处境老师也不忍心不管,放心,老师既然答应帮你,肯定会给你帮助的。”他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沙发旁,坐在了柳如思旁边的位置上,距离近得有些不适。

柳如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呐:“谢谢王老师……”

王老师伸出手,似乎想拍拍她放在膝盖上的手背,语气带着诱哄:“你看你,小小年纪,吃了这么多苦,真让人心疼。别怕,今晚就去老师家里住,安心等以后开学……”

就在王老师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柳如思手背的瞬间——

柳如思猛地抬起了头!

就是那一眼!

凌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柳如思抬头的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爆发力!她脸上所有的怯懦和疲惫在刹那间被撕裂!

那双眼睛——凌钰从未在任何一个人脸上见过如此复杂的眼神:极致的冰冷、锐利、被长久压抑的暴戾、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退无可退后,对眼前虚伪猎物露出的、属于猎手的凶光!那眼神里蕴含的黑暗和危险,让隔着屏幕的凌钰都感到一股寒意直冲头顶!

这一眼,只持续了不到一秒。

随即,柳如思脸上的表情如同变脸般迅速切换,又变回了那种带着怯懦的感激,甚至还勉强挤出一丝虚弱的笑容:“谢谢……谢谢王老师收留我……”她不动声色地将手移开,放到了书包上。

王老师似乎被那瞬间爆发的、充满毁灭气息的眼神震慑住了,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极其不自然,甚至带上了一丝惊疑不定。他讪讪地收回手:“啊…嗯…不客气,应该的,应该的……”

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视频结束。

“这一眼,极其……不寻常。”李警官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它显示出柳如思在那一刻的精神状态绝非普通的警惕,而是……一种极度压抑后的、带有强烈攻击性的爆发前兆。那种眼神……根本不像一个十五岁的无助少女。”

“但仅凭一个眼神,无法定罪。眼神也无法证明意图。”

“真正决定案件走向的,是后续在王老师的手机和个人电脑里发现的……大量偷拍和侵犯其他女学生的照片、视频。”李警官的语气带着深深的厌恶,“证据确凿,他是个惯犯,专挑那些家境困难、性格内向的留守或离异家庭的女学生下手,利用‘关心’和‘帮助’作为幌子。”

“结合案发后现场有激烈挣扎痕迹(沙发移位、物品散落),柳如思身上有明显的抵抗伤(抓痕、淤青,尤其手臂和脖颈),她未满十六岁、长期处于高压和虐待环境(原生家庭、寄宿学校霸凌等背景调查证实)导致心理状态不稳,以及王老师确凿的性侵惯犯身份,最终检方认定:王老师当晚在家中对柳如思实施不法侵害(未遂),柳如思在遭受紧迫危险、精神处于高度应激状态下,实施了防卫行为。王老师喉部被钢笔刺穿,当场死亡。防卫手段与侵害危险程度相当(王老师是成年男性,体力悬殊),最终定性为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那个监控眼神……在铁证如山的性侵证据和她的极端背景面前,被解释为‘长期多重受虐环境叠加刺激下导致的应激反应’。”

凌钰感到一阵眩晕。

他自以为窥探了两年,已经看见她内心伤痛,却还未真正“看见”过她。那个在操场上奔跑、在课堂上落泪、在餐厅里安静工作的女孩,她的灵魂深处,背负着如此沉重、如此黑暗、如此……令人心悸的过往。

那不仅仅是案底,那是铭刻在她血肉和灵魂里的、永不磨灭的生存烙印。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工作人员,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所以……她一直……都带着这个‘案底’在生活?”

他无法想象,一个心头装着漆黑阴影的少女,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走到秦教授认可的光明讲堂中。

工作人员叹了口气:“是的。但封存了,理论上不影响升学就业。只是……在我们系统里,有这个记录。尤其是在涉及她的纠纷时,会作为一个背景参考。”他看了一眼调解室的方向,意有所指,“比如今天,她的‘应激反应’就有了更清晰的解释源头。”

凌钰沉默了…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他的认知。

他需要时间消化,消化这个远比柯尽峰的纠缠、比他任何窥探和想象都更复杂、更危险、也更……令人心碎的柳如思。

这趟警察局之行,彻底撕开了柳如思那层简单的厌世表象,露出了底下鲜血淋漓、荆棘丛生的真实。

凌钰感觉自己像是沉入了冰冷的海底,四周是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沉重的压力。

工作人员提供的记录仿佛一个潘多拉魔盒,里面封存着柳如思不为人知的、血淋淋的过往碎片。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点开了另一段标记为“家属联系及在场记录”的视频文件。时间戳显示,正是王老师案件发生后不久。

视频片段(审讯室/调解室环境):

画面里,气氛压抑。

柳如思坐在一张椅子上,身上披着一件不合身的、可能是女警给的外套。她低着头,肩膀还在轻微地抽动,头发凌乱地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下巴上未干的泪痕。

她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整个人缩成一团,像一只被暴雨打落在地、瑟瑟发抖的雏鸟。那种脆弱和无助,几乎要从屏幕里溢出来。旁边坐着一位女警,正在低声安抚她。

这时,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拿着手机走进画面,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对着女警和柳如思的方向说道:“柳如思,联系上你母亲了。”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她……她现在在医院,走不开。她说……”

警察的话还没说完,柳如思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抬起了头!凌钰看到了她通红的、蓄满泪水的眼睛,里面充满了孩童般的、近乎卑微的希冀——那是对母亲最后一丝本能的依赖和求救信号。

警察避开她灼灼的目光,硬着头皮,对着手机按下了免提键,并将音量调大。

一个中年女人疲惫又带着浓浓不耐烦和焦躁的声音,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也狠狠砸在凌钰和屏幕里柳如思的心上:

“警察同志!我求求你们了!我不是不想管!我是真的没办法啊!我小女儿心脏病又发作了!现在就在省儿童医院重症监护室外面等着呢!我一步都离不开!”

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但更多的是被生活重担压垮的怨气和一种急于撇清责任的焦躁,“柳如思她……她都那么大了!她的事……她自己能处理!或者你们去找她爸!我现在……我现在真的顾不上她!我得守着我女儿的命啊!”

电话里的声音如同冰锥,字字诛心。

柳如思嘴唇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眼中的希冀如同风中残烛,在母亲焦躁的哭诉中,一点点、彻底地熄灭了。那卑微的祈求凝固在她脸上,然后,如同面具般,寸寸龟裂、剥落。

就在凌钰以为她会崩溃大哭,或者绝望嘶吼的时候——

柳如思脸上的所有表情,在刹那间消失了。

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冷却、凝固。前一秒还充满脆弱和希冀的脸庞,下一秒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淡然,死水般的诡异平静。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委屈。

只有一片空茫的、深不见底的沉寂。

她甚至没有再看那个正在通话中的手机一眼,仿佛那里面传出的,给予她生命的母亲声音,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重新低下了头,将脸埋进了臂弯里,维持着那个疲惫的蜷缩姿势。

但她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已经完全不同了。不再是脆弱无助的小鸟,而像是一块被投入绝对零度、瞬间冻结成冰的石头。那份平静,比任何歇斯底里都更让人感到担忧不安。

警察尴尬又无奈地挂断了电话,对着女警摇了摇头。女警看着柳如思的样子,眼中充满了同情和担忧,轻轻叹了口气,继续低声安抚着,但柳如思仿佛已经与外界隔绝,没有任何反应。

视频结束。

凌钰尚未从柳如思母亲那通冰冷推诿的电话中缓过神来,李警官已经点开了下一段视频文件,标记着“生父到场及处理”。

视频片段:

画面里,柳如思依旧保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埋着头,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那份死寂的平静笼罩着她,与房间内压抑的空气融为一体。

门被粗暴地推开,一个男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令人意外的是——那是一个身材保持得不错、穿着看似随意实则价格不菲的中年男人。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英俊轮廓,只是此刻被愤怒和宿醉的浮肿扭曲了。

柳父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蜷缩在椅子上的柳如思,他脸上没有任何担忧或后怕,只有一股冲天的怒火。他甚至没理会旁边的警察,几步冲到柳如思面前,指着她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她脸上,声音因为愤怒而尖利:

“柳如思!你跑什么跑?!啊?!在家里待得好好的,你发什么疯跑出来?!现在好了!闯出这么大的祸!杀人了?!你他妈能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