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北凉王府风雨急,世子艰难掌大(1/1)
自那死寂山谷离开,徐锋便再未有过片刻停歇。
他将自身气机与速度催发到了极致,身形如一道离弦之箭,
当那座雄踞于天下西北的城关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徐锋的心,却猛地一沉。
远望而去,清源军镇,北凉王府,本该是铁甲凛冽,旌旗如林。
此刻,却是一片刺眼的缟素。
白幡在凛冽的寒风中无力地招展,如同一声声无言的哀泣。往日里那些腰悬北凉刀、眼神桀骜的铁骑,此刻皆是面容肃穆,甲胄之上系着白绫,沉默地守卫着王府的每一个角落。那股往日里冲霄而起的悍然杀气,被一种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压抑所取代。
出事了。
徐锋的身形在城外一处僻静角落停下,身上的气息在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他从怀中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覆于脸上。那并非寻常的人皮面具,随着他心念微动,面具下的骨骼发出一阵细微的噼啪声,他的容貌、身形,乃至眼神中的神采,都在短短数息之内,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略带风霜之色的中年医者。
千幻面具。
他没有从正门而入,而是如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绕至王府侧墙,身形一晃,便已融入府内重重叠叠的阴影之中。
王府之内,气氛比他想象中还要凝重。
来往的侍女仆役,脚步匆匆,人人脸上都带着惶恐与不安。巡逻的卫士,虽依旧阵列齐整,但那紧握刀柄的手,以及不时交换的眼神,都透露出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
徐锋并未去往任何人的院落,而是径直朝着王府深处,徐骁所在的听涛亭方向潜去。
【万物洞悉】悄然运转。
在他的感知中,整座北凉王府,就像一个被重物压得即将崩裂的冰面。表面看似平静,冰面之下,却已是暗流汹涌。他“听”到了,远处议事厅内,几名手握兵权的北凉大将,言辞间虽是对世子徐凤年的恭敬,但那话语深处,却藏着对兵权交替的试探与野心。他“看”到了,几名与江南门阀素有往来的文官,在角落里窃窃私语,眼神闪烁,显然是在为自己谋划后路。
徐凤年,终究是太年轻了。
他可以凭借世子之名,暂时镇住场面。但在这座以铁血与军功立身的王府之内,没有足够的威望与手腕,根本压不住这群骄兵悍将与老谋深算的门阀世家。
徐锋的身影,如鬼魅般避开所有明哨暗桩,悄然抵达了听涛亭外的一株老槐树下。
亭内,灯火通明。
数名北凉最为核心的人物,皆守在外面。徐凤年一身素衣,站在廊下,原本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疲惫与强撑的坚毅。他的身形,似乎比上次分别时,又清瘦了几分。
徐锋的目光,穿透墙壁,落在了内室那张床榻之上。
徐骁静静地躺着。
这位戎马一生,杀得天下胆寒的北凉王,此刻双目紧闭,面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败。他的胸口有着微弱的起伏,却更像是一种风中残烛般的挣扎。
人,被救出来了。但伤势,比想象中还要重。
徐锋的眉头,紧紧皱起。
他以医者的身份,缓步从阴影中走出,手中提着一个药箱,神情平静地走向廊下。
“站住!什么人!”一名亲卫立刻上前,手按刀柄,厉声喝道。
徐凤年闻声望来,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他看着这个面容陌生的中年医者,沉声问道:“你是何人?谁让你来的?”
“世子,”徐锋的声音沙哑而平淡,符合一个饱经风霜的医者形象,“在下乃一介游方郎中,听闻王爷遇险,特来尽一份绵薄之力。”
不等徐凤年再问,一名负责王府内务的老管事匆匆上前,在徐凤年耳边低语了几句,说是城中某家医馆举荐来的,医术颇为高明。
徐凤年眼中疑虑稍减,但依旧没有放松警惕。这段时日,前来“献策”、“医治”的江湖人士不知凡几,其中有多少是真心,又有多少是别有用心的探子,谁也说不清楚。
他摆了摆手,声音沙哑:“王爷的伤势,已有府中供奉看顾。先生好意,心领了。”
徐锋没有强求,只是平静地站在原地,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床榻的方向,淡淡开口:“王爷的伤,非寻常金石爆炸所致。若在下没有看错,王爷体内,此刻正有一股阴毒之力,如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生机。此力不除,纵有仙丹妙药,亦是枉然。”
此言一出,徐凤年脸色骤变。
府中供奉只说王爷是因地宫爆炸,心脉受损,需要静养。从未有人提及什么“阴毒之力”。可他心里清楚,父亲的状况,确实如这人所说,生机在以一种极其缓慢,却无法遏制的速度流逝。
他死死地盯着徐锋,眼中精光一闪:“你,究竟是谁?”
徐锋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转向内室,【破绽洞察】早已将徐骁体内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那并非简单的内伤。
在徐骁的气海与心脉深处,缠绕着一丝丝肉眼难见的黑色气息。那气息,如同一张细密的蛛网,与他的生机、血脉、神魂紧紧纠缠在一起。它并非在破坏,而是在同化、吞噬。
这股力量的源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雍容华贵的凤仪。
“凤栖梧……”徐锋心中一片冰冷。离阳皇后的手段,果然狠毒。
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咒术。
【蚀骨腐心咒】。
以国运凤气为引,中咒者神不知鬼不觉,生机被缓慢吞噬,直至油尽灯枯。从外表看,与重伤不治毫无二致,无药可解,无迹可寻。
若非他身负【破绽洞察】,又有李淳罡灌顶的剑道感悟,对天地法则的理解远超常人,也绝对无法发现这等藏在骨血最深处的阴毒。
徐锋不再多言,提着药箱,径直走向内室。
“拦住他!”徐凤年身边的亲卫立刻上前。
“让他进来。”徐凤年却在此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决断。
他选择赌一次。
徐锋走到床榻边,放下药箱,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徐骁,然后伸出两根手指,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做完这个动作,他便闭上了双眼。
无人看见,在他闭眼的瞬间,他的识海之中,风起云涌。
佛门的慈悲渡化之力,道家的温润中和之气,魂道的精微操控之能,三者在他神魂深处缓缓交融。而后,那股刚刚被他初步掌握,纯粹而霸道的剑神剑意,如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刃,被这股融合后的力量包裹。
一道前所未有的,蕴含着“净化”与“斩破”双重特性的剑气,悄然成形。
净世剑气。
这道剑气,无声无息地从徐锋的指尖渡出,如同一条细微的银线,顺着徐骁的经脉,悄然潜入。
它没有惊起半点波澜。
它绕开了那些受损的心脉,避开了那些脆弱的气海壁垒,精准无比地找到了那些缠绕在生机本源之上的黑色咒力丝线。
然后,轻轻一绞。
斩!
一缕缕黑色咒力,在接触到净世剑气的瞬间,便如骄阳下的冰雪,无声消融。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徐锋的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
站在一旁的徐凤年,紧张地注视着。他看不懂这名医者的手段,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床榻之上,自己父亲那原本微弱到随时可能断绝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
那张灰败的脸上,也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色。
虽然极其细微,但却是这几日来,从未有过的转机!
徐凤年心中狂喜,却强行按捺住,不敢出声打扰。
一炷香后。
徐锋缓缓收回手指,睁开双眼,脸色略显苍白。
他并未将那【蚀骨腐心咒】完全清除,那会耗尽他的心神,也会让徐骁的状况好转得太过突兀,引人怀疑。他只是斩断了咒力的根源,将那股吞噬之力暂时压制了下去。
“王爷的生机,暂时稳住了。”他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但咒力已入骨髓,想要根除,还需时日。”
徐凤-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徐锋,郑重地躬身一揖。
“先生大恩,北凉,没齿难忘!”
徐锋侧身避开,没有受这一礼,只是收拾起药箱,淡淡道:“世子,王府之内,风雨飘摇。真正的敌人,不在府内,而在太安城。当务之急,是稳住局面,而非追究细枝末节。”
说完,他便提着药箱,转身向外走去。
徐凤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这位神秘的医者,不仅医术通神,似乎还看透了北凉如今的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