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友(2)(1/1)

谢长风连忙抬枪挡住,二人攻击错开,相背而立,又立刻厮杀到一起。

武器相撞的声音不断响起,二人身影重叠交错,让人眼花缭乱。

夕阳余晖很快被收敛到西山之后,城墙上架起火把,众人皆专注地望着空地上的战斗。

江浅不断逼近谢长风的身体,翻过挥舞而来的长枪,一手压在他的手腕上,斜身踩着弯折的长枪,湛卢剑压在了他的颈侧。

“你输了。”江浅说。

谢长风松开手,长枪枪杆落到地面,连带着江浅也踩到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城楼上响起了欢呼声,江浅却猛地一拽谢长风,带着他在地上翻了两圈的同时,朝一个方向掷出了湛卢剑。

“谢将军!”

“殿下!”

“都头!”

两方同时响起慌张的叫喊声,谢长风扶着江浅厉声喝道:“此战已败!镇北军不得擅动!违军令者,以北疆王殿下之令就地正法!”

城门下的将士立刻绕开他们速度极快地将观战的一众士兵围了起来。

火把照亮混乱黑暗的人群,众人这才发现在镇北军将士中有一人已被湛卢剑贯穿脖颈倒在地上,手中还握着一个空了的弓弩。

谢长风低头去看身边的江浅,焦急地问道:“你怎么样?”

旁边的人吸了口冷气,摸索着一巴掌拍到了他的脸上,随后又轻轻拍了两下,笑着道:“这还有点将军样子。”

“你……”谢长风不知如何回应,只好先将她扶了起来。

江浅捂着一边的大腿侧,咬牙切齿地骂道:“你用什么不好,用长枪。”

“啊?”谢长风一脸茫然,不明白怎么先挨骂的是自己的武器。

然后便见江浅一脚把他的长枪从腿下踢了出去,看起来枪头的位置正硌着江浅的大腿。

方才胸有成竹又威风凛凛的人栽到这么个地方,谢长风忍不住想笑,撞上江浅满是怨气的目光,又努力把笑憋了回去。

他起身后朝江浅伸手,将她也拉了起来。

二人走向被围起来的镇北关将士,谢长风轻声道:“你竟然看出来我的暗示了。”

“你那动作也太刻意了,都恨不能把枪尖拔下来指到这人头上了,我还能不注意一点吗?”江浅揉着腿说道。

“呃,我还怕太不明显了呢。”谢长风说道。

江浅嗤笑一声,脸色柔和了许多,清了清嗓子模仿着幼童的声色道:“喂,你!枪尖只能指向敌人!木头的也不行!”

谢长风还没反应过来,江浅已经笑叹道:“这可是谢将军小时候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啊!你别说了!”想到不谙世事的当年,谢长风的脸瞬间升温发烫,捂着脸道。

二人说话间走到被围起来的队伍前方。

看着中间已无气息的那人,又看了看神色各异的各位将领,谢长风眼中闪过哀伤。

他深吸了口气道:“各位算起来,都是我的长辈,长辈有令,小辈莫敢不从,想要镇北军,又何必要用这样的方法,借她的手来杀我。”

“谢小将军,你愿意屈从一个黄毛丫头,镇北关的我们却未必愿意!”有一人站出来说道。

江浅上前将自己的湛卢剑取回来,甩去上方血液,冷笑着问道:“你们是不服我,还是觉得我一个小小卫将军能走到今天,你们也能?”

“你说什么!江浅,当初若非谢老将军容你在谢府习武,若非镇北军数次相助,你又怎么会有今日!”

“如今大权在握,你却要恩将仇报吗!”

“恰恰相反,”江浅面容平静,“正是因为谢将军对我有恩,我才要为他保住真正的镇北军。”

她将湛卢收入鞘中,懒得同他们掰扯太多,只是道:“谢长风认你们是长辈,本王可不认,三息之内,缴械者活,反抗者死。”

她说罢扯着垂眸看着地面的谢长风离开。

背后传来金属落地声、叫骂声、厮杀声……

二人回到场内,谢长风弯腰去捡自己的长枪,要起身时长枪却从手中脱落再次掉到了地上。

他弯腰看着长枪的边缘泛出虚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泪水从眼眶流出,一颗颗砸到了枪杆之上。

他扶着膝盖不受控制地发颤,下一瞬便见地上的长枪被人捡了起来,江浅拉着他入了城,走到了一处角落。

谢长风任由她将自己推倒在地上坐着,他抬手想要擦掉脸上的泪水,可越是想让眼泪停下来,越是哭个没完。

在谢永明死时,在写家书时,在按照谢永明的夙愿将其葬在镇北关山巅时,在意识到来自营中长辈的恶意时,在遥远边陲和瞬息万变的大晟恍若隔世时……

一直哭不出来的泪水此时泄了闸似的奔涌而出,怎么也止不住。

江浅无言地看了一会儿,把他的长枪立在旁边,自己离开了。

谢长风将脸埋在膝盖上听着身边人离开的脚步,终于不再试图忍耐,任由眼泪打湿身上的衣裳。

不知过了多久,江浅处理好镇北关部分将领和自己的人的简单交接,才在月色下重回到城墙的角落。

谢长风已经哭完了,双眼红肿地望着天上的月亮,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迟钝地看向走来的人。

江浅把手上已经打开的一小坛酒递给他,自己拿着另一坛在他身边坐下。

谢长风失神地看着手中的酒坛没说话。

江浅率先抬起酒坛,在地上倒到了一些,轻声道:“这杯,敬谢老将军,也向谢老将军赔罪。”

她没有时间,没有精力,也没有办法将镇北关拉入自己的图谋中,到了如今也只能让镇北军名存青史,而不能让他们真的继续留在镇北关。

她说罢抬手大喝了几口,谢长风看着她的侧脸,就着坛口也喝了几口。

谢长风咽下口中酒,低头道:“江浅,一个人扛起一切好难,你是怎么做到的?”

江浅想了想,摇头道:“我不知道。”

谢长风扭头看向她,江浅抬头望着空中明月,轻声道:“我只是……尽力赢下每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