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人生有三难(1/1)
阳光依旧狠毒,毒辣的光线像无数根灼热的钢针,扎在院墙外的空地上,晒的泥土泛出细碎的白痕,连空气都仿佛被烤得扭曲起来。
好在秦淮仁的这个小院子处在阴凉的位置,多亏了小院子对面的那一排四层楼,高高大大的高楼阴影盖住了院子大半,还把毒辣的日头严严实实地挡在外面。
这会太阳晒不到,反而有点阴凉,带着草木蒸腾的湿润气息,让人觉得凉爽舒服。
“价格肯定不是一开始的那么美丽了,我要回绝那个姓连的酒店老板,自然得找理由了。”
秦淮仁往躺椅上挪了挪,让自己陷得更舒服些。
“人家才不管买到谁的海洋产品呢,重点是人家要买得到。你想想啊,人家大老板买谁的海产品不是买啊,重点是有顾客来消费,海鲜池里不能空着,菜单上的菜不能划掉,所以,人家着急买到货物。”
苏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说道:“嗯,确实是这个道理,我经常合作的那几家餐馆也是在食材见底的时候,赶紧跟我联系,让我送货。”
“可想而知,现在的海产品有多么紧俏了吧!我表面上做了回好人,帮他牵了线,说自己的货进价高,再推荐别的倒卖海产的个体户,这样姓连的就能低价买到想要的海产了。其实啊,我是等着下一波涨价呢。所以,我就用了一个小小的谎言,外带一个牵桥搭线,既保证了我的利益,还做了一回好人。何乐而不为呢!”
他说这话时,眼角带着几分得意的笑,仿佛在展示一件精心打磨的作品。
精明的秦淮仁果然够聪明,苏晨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不由得在心里暗暗佩服。
她是真没想到秦淮仁竟然如此会做生意,明明是说谎话,却在保证自己利益的前提下,还帮助有需要的老板买到了海产,顺便让别的个体户承了情落个好名声。
这三方面都满意的事情,换了别人怕是想破头也做不到,也就秦淮仁能把这关系捋得这么顺。
苏晨佩服之余,还是对秦淮仁揶揄说道:“哎呀,你这个坏人,够狡猾的啊!不过,你确实聪明,点子多。难怪,你能赚大钱,我啊,就是太老实了,只会一手钱一手货,卖完了就收摊,从来没想过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
她顿了顿,眼里带着真切的好奇,“真没想到,做生意,还能做出花样来,我得好好跟你学一学!就说上次吧,我进了一批海鱼,本来想着按市价卖,结果你让我分一半给南边的饭馆,说他们急着用,能多给两成价,剩下的再摆出来,说是‘饭馆特供剩下的尾货’,反而卖得更快了。那回啊,我可比平时多赚了不少呢!”
“是吗?我也觉得我有一点聪明。”
秦淮仁毫不客气地接下这话。
“我们都已经是知根知底交心的好朋友了,我还能骗你不成?其实啊,八九十年代最难的不是赚钱,而是以下三点。”
秦淮仁就像是个成功人士,故意对苏晨卖弄起了玄虚,往躺椅上一靠,二郎腿翘得老高,手里的槐树叶被风吹得轻轻颤动。
他悠悠地看着蓝天上飘过的几朵白云,嘴角挂着满足的笑,好一副开怀惬意的模样,仿佛整个世界的烦恼都与他无关。
苏晨这下可真急了,她本来就对这些生意经感兴趣,尤其是秦淮仁这种实打实赚了钱的人说的话,更是听得格外认真。
她伸手轻轻摇晃着秦淮仁的胳膊,语气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求着说道:“到底是哪三点啊,你说一说?好不好嘛,你不能自已闷声发大财吧,好歹你吃肉了分我一口汤喝呀!你就再点拨点拨我呗!”
被苏晨这么软磨硬泡地恳求了好一会儿,秦淮仁才像是终于“招架不住”,慢悠悠地坐了起来,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那好吧,你可得听仔细了啊!我说的这个三点,可不是简单的做生意,而是人生的三难。”
“第一难,那就是人生的第一桶金难!”
他伸出一根手指,眼神里多了几分回忆的郑重。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万事开头难,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我本来就是农村长大的孩子,我们村子已经是贫困到不能再贫困的村子了,地里长不出多少粮食,一年到头就靠天吃饭,遇上旱年涝年,全家都得勒紧裤腰带。而我们家又是村子里的困难户,家里的地少,还都是贫瘠的土地,除了种粮食以外,再也没有收入了。你说,我的开头难不难?”
他顿了顿,拿起桌上的一块西瓜,等他把西瓜吃得只剩西瓜皮的时候,才继续说道:“你是知道的,我啊是靠卖烧烤赚了人生的第一桶金,谁让我是最早卖烤羊肉串的个体户呢!那时候啊,人们都觉得做生意就是投机倒把。殊不知改革开放以后,还鼓励自主经营呢!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庄稼汉,天天说正经人谁干这个。我可不管那些,在我看来啊,穷就是原罪。刚开始啊也没人买,别看我在国企工厂前面摆摊,但是,我的烤肉想香啊!后来有个小伙子尝了一串,说‘味儿真不赖’,这才慢慢有了生意。就这么熬了小半年,攒下了一万多块钱。你可别小看这些块,那时候工人一个月工资才几十块,这就是我的启动资金啊!”
秦淮仁每每提到自己卖羊肉串赚来的第一桶金,眼里总会闪着光。这人生的第一桶金就成了他滚雪球一般暴富的开始。
苏晨听得入了神,赶紧催着他继续说:“喂,坏人,那你赶紧再给我说说人生的第二难是什么呢?是不是有了本钱,想扩大生意也不容易啊?我前阵子想再盘个隔壁的铺子,结果人家要价太高,犹豫了几天,就被别人抢走了,现在后悔得不行。”
秦淮仁一点也不着急,从小桌子上拿起一块切好的西瓜,那西瓜红瓤黑籽,看着就甜。他慢慢吃了起来,瓜汁顺着嘴角往下流,他就用手背随意地擦了擦,等到西瓜吃得只剩薄薄一片西瓜皮,连瓜瓤上的红汁都舔干净了以后,他才把瓜皮丢进旁边的竹筐里,开口继续说。
“这第二难啊!那就是投资的项目合适与否。说直接点,那就是看你选择的项目能不能挣钱,能不能跟上趟。”
他伸了个懒腰,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继续慢条斯理地开始说。
“我呢,就是选对了项目。搞烧烤赚的一万多块钱,在当时可不是小数目,有人劝我存银行,说稳稳当当拿利息,也有人让我买个院子,手里有房,心里不慌。但我琢磨着,钱要是不动起来,那就不算是资产。那时候正好有个搞农学的博士搞蔬菜大棚做试验,我就把干烧烤赚到的钱,弄起来了两个蔬菜大棚。”
他说起这事,脸上带着几分自豪:“你可别小看这两个大棚,那时候村里没人敢干,觉得‘庄稼就得在地里长,盖个棚子能长出啥’。我不管,在那个农学博士的指导下,白天在棚里侍弄菜,晚上就研究什么时候种什么能卖高价。冬天别的菜都冻得蔫蔫的,我棚里的黄瓜、西红柿绿油油、红彤彤的,拉到省城的菜市场,人家抢着要,价格还能比平时高一半。这不就是很成功的嘛!结果呢,一个年头下来,我就成了我们村的第一个十万元户,那时候村里广播天天播我的名字,别提多风光了。”
“再后来啊,我就到省城上大学了。毕业自然要打工啊,但我不是为了打工而打工,我瞅准了机会,就在荣发饲料厂快不行的时候我又把干蔬菜大棚获利的那些钱全投资入股,成了第一大股东,自那以后,饲料厂啊就是我秦淮仁说了算!”
秦淮仁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最要命的是禽流感,养殖业一落千丈,饲料卖不出去,仓库里堆得满满的,除了那些做饲料的原料之外,我什么都没有了。等禽流感过去了,养殖业回暖,我们厂的饲料因为质量好,省城的养殖场全都抢着买我的饲料,我也就成了百万富翁了。所以说啊,投资项目赚钱不赚钱,你得心里有数,不光要看眼前,还得能扛住风浪。”
这个第二难,确实让苏晨感觉有点难。
她一直是个干个体经营的个体户,守着自己的小摊位,最多就是进点货、卖点东西,根本没有做生意投资大项目的经验。
她连隔壁铺子都没敢盘下来,更别说像秦淮仁这样,把所有的钱都投进一个看似“要黄了”的厂子。
最关键的是,她还不知道秦淮仁是依靠上一辈子的记忆,才总能踩准时代的节点发家致富的,而且,苏晨确实也没有过从来一次的经历,更别说那种看透趋势的经验了。她只能凭着自己的直觉和眼前的小账本过日子,哪里想过“投资”“扛风浪”这些词呢?
苏晨点了点头,赶紧从盘子里又拿起一块最大的西瓜,递到秦淮仁嘴边,笑着说:“大聪明,看我都给你喂西瓜了,赶紧说一下这个第三难吧!我这心里啊,跟猫抓似的,好奇的不行。”
秦淮仁没有继续卖关子,他张嘴咬了一大口西瓜,甜丝丝的汁水顺着喉咙流下去驱散了所有的燥热。
他一只手端着西瓜,边吃边说:“好吧,只不过第三个方面,不是赚钱,而是守财!”
“守财……秦淮仁,守财是什么意思?”
苏晨愣了一下,她以为第三难还是和怎么赚钱有关,比如怎么赚更多的钱,怎么把生意做得更大,没想到会是“守财”。
秦淮仁停顿了一下,把嘴里的西瓜咽下去,才慢慢解释道:“守财就是你有能力赚钱,那也得能存住钱啊!不是说把钱锁在箱子里就叫守财,而是说你得知道怎么让钱‘安稳’地跟着你,怎么别让它平白无故地流失,怎么在该花的时候花,不该花的时候不花。这可比赚钱难多了,多少人辛辛苦苦赚了点钱,最后要么被骗了,要么瞎花了,要么因为贪心投错了地方,最后一夜回到解放前。这个,我没有办法再拿我自己解释了,我给你举一个反例吧!”
“反面例子,我知道了,你肯定是要说吕泰这档事的,他可不就是个典型的‘守不住财’的例子嘛,说他是葛朗台都算抬举他了。”苏晨笑眯眯地看着秦淮仁,露出了狡黠的笑容,眼里却带着几分了然。她也认识吕泰,那人也是个个体户,早年倒腾电子表赚了不少钱,成了街坊里最早“万元户”之一,可后来的事,谁提起来都得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