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时间（1/1）
陈清焰的运动鞋底与鹅卵石摩擦，发出细碎而单调的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书理理身着的白色衣服下摆沾满灰尘，她垂着头，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小心翼翼地走着。
手指紧紧攥住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
前方，蜘蛛保安八条覆满黑毛的腿在地面拖曳，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力量，甲壳碰撞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它时不时回头，复眼中闪烁的幽光如鬼火般，让书理理身体骤然僵硬。
书理理的喉咙便不自觉地滚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那里，却始终咬住嘴唇一言不发。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眼睛里满是惊惶与恐惧，显然还沉浸在之前的惊吓中，无法自拔。
转过拐角时，蜘蛛保安的步伐略微放缓。
书理理盯着地面上晃动的光影，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在给自己鼓足勇气。她抬起头，目光扫过蜘蛛保安布满腐肉的关节，那些不断蠕动的蛆虫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但她还是强忍着不适移开视线，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在陈清焰的目光下询问道：“你……你是第一次进副本吗？”话出口后，她像是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头，肩膀微微放松，手指慢慢展开，指甲在掌心留下的月牙形红痕清晰可见。
陈清焰点了点头，书理理便接着说道。
“我是在化疗第三次复发时被卷进来的。“她顿了顿，“那天我正对着镜子拔脱落的头发，‘祂’的声音将我带到了副本。“
说着，她苦笑着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落寞。她是癌症晚期的患者，在人生即将消消乐时，进入了“游戏”。
说到“祂”，书理理的眼神飘向远处，仿佛在回忆初次进入游戏的场景，身体微微颤抖，“……这里没有名字，只有副本，通关才能活，否则……”
死路一条。
“祂”统领着整个游戏世界，游戏的副本规则是“祂”制定的。通关副本，可以获得钱、积分、道具等东西，如果没有通关，就会死。
这是当初带着她们通关的那个老玩家说的。
“诡的等级划分其实不是很明显。“书理理突然被树根绊了个踉跄，陈清焰眼疾手快扶住她，她的手指在空气中虚画，仿佛在勾勒某种轮廓：“躯体变异越多，等级越低，那些看起来像人的……越高。”
她打了个寒颤，声音发颤，“我在上一个副本，亲眼看见有人伪装成诡异被诡异撕碎，那是副本的BOSS，她的皮肤光滑得像塑料，笑容却比哭还可怕。”
“因此，区分人和诡异最关键的地方，在于他们对人类血肉的渴望。”书理理解释道。
“那人能扮成诡异吗？”陈清焰又问道。
在确认蜘蛛保安没有靠近，书理理接着道：“以我经历的副本来说，没有人能成功扮成诡异而不被发现，就算能混淆他们的感知，也不可能长期保持这种状态，一旦受伤，就会迅速被诡异锁定。”
“周易不就是这样干的吗？将我的弄伤，用来吸引诡异的注意力，再自己趁机跑掉。”书理理咬着后槽牙，眼神瞪得溜圆，被同类送死的这件事着实给了她很深的教训。
原来如此，陈清焰叹了口气。
这样说来，蜘蛛保安起的是“引导NPC”的作用，即便它的引导颇有些凶猛，但本质没有变。
在他们出现在保安亭附近的时候，游戏其实已经开始了。
这是陈清焰也没有想到的。
而在她意外压制住了蜘蛛保安后出现的那个像素弹框的选择题竟然是触发剧情，依照目前的形势看，她也选对了。
尽管从刚才进入游戏开始，她的每一步路都万分凶险，但她很幸运，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每一步都走对了！
其实，在看到选择题的第一眼时，陈清焰就很明确的知道自己要选C。
D选项不用说，可以直接排除了。上过学的都知道，如果三个选项相似，只有一个选项不同，那么不同的那个选项一定是错误的。
剩余三个选项无非是赔钱多少的问题。考虑到这个游戏比较凶残，待人似乎并不是很友好，陈清焰觉得钱多的选项大概率坑少一些。
在这个逻辑下，陈清焰选了C。
扣款成功的瞬间，那种灵魂深处的震颤，仿佛有根无形的线将自己与蜘蛛保安相连，让它们之间建立起一种微妙而又神秘的联系。
她能肯定的是，蜘蛛保安不能、或者说碍于这种关系的影响，无法伤害她，于是便出现了之前的场景。
这件事她没有和书理理说。
在这个危险的游戏世界里，多一份秘密就多一份安全。
“那你能感应到，这股‘契约’大概能维持多久？”书理理其实很害怕，她的伤口比陈清焰的伤口少，流的血却比她多很多。蜘蛛保安还总是回头用垂涎的视线望着她，给了她很大的心理压力。
陈清焰没有告诉她契约的真正缔结方式，应该也是存了一些防着她的心思，她很能理解。若是她，她自己大概也会这么干。
她问这句话也不是想要害陈清焰或是搞事，如果说此时此刻有谁希望陈清焰千万要活下去，那么她的愿望必定比任何人都要强烈。
没了陈清焰，她还能上哪里找到一个武力值高还不图她点啥的人？还有谁能控制住蜘蛛保安这个怪物？
“至少——”陈清焰试着感受了一下，回道：“至少应该可以撑到我们到门诊部。”
在这之后，陈清焰便要根据所选择的内容，做一个单线任务，送蜘蛛保安去检查身体，支付医疗费用。
想到这里，陈清焰忽然与蜘蛛保安对视了一眼，蜘蛛保安忽然顿了顿，八只腿在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
它缓缓转头，复眼直勾勾地盯着陈清焰与书理理，空气中的温度仿佛瞬间降了下来。
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神呢？
被腐肉包裹的瞳孔，如同两汪浸泡着蛆虫的污水潭。当他望向你时，眼球表面的灰白色黏液会随着肌肉的蠕动缓缓裂开，露出下方充血的虹膜，边缘翻卷着烂肉，在眼窝深处诡异地搏动。
陈清焰能感觉恶意如同无数条黏腻的触须正从瞳孔中伸展出来，爬过她的皮肤，钻进她的耳道，直到在她的大脑皮层上编织出一张恶意的网络。
它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于血肉赤裸裸地渴望。
死气沉沉的眼中泛起贪婪的光芒，仿佛有无数黏腻的触须顺着视线爬向书理理的伤口。所到之处，空气仿佛都变得黏稠起来。
这样的视线让陈清焰的心里十分不安，她急切的回忆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她遗忘。
书理理看到她焦急的模样非常的疑惑，她的心中也隐隐出现了不安。
“我、我好像忘记什么了？想不起来，但总觉得很重要？”陈清焰的声音带着几分焦躁，眉头紧紧皱起，太阳穴突突跳动。
书理理担忧地望着她，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安慰，只能焦急地搓动双手。
陈清焰闭上眼睛，试图集中精力，脑海中却一片混沌，仿佛有团黑雾在游走，吞噬着重要的记忆碎片，冷汗再次浸湿后背。
书理理忽然抬头，望向天空，瞳孔骤然收缩。原本还算明亮的天空，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灰黑色的雾。
她的声音像被冻住的羽毛，轻盈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天空……怎么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