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记忆之扉（1/1）
程雨的尖叫声划破午夜寂静。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额头撞到上铺床板也顾不上疼。程雨的床铺空着，卫生间传来剧烈的呕吐声。
“小雨？“我拍打反锁的卫生间门，掌心立刻被一种诡异的湿冷感浸透——门板上覆盖着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灰色黏液，在月光下泛着病态的光泽。
门内又传来一声干呕，接着是身体倒地的闷响。我后退两步，用全身重量撞向门板。
第三次撞击时门开了，扑面而来的腐臭味让我胃部痉挛。程雨蜷缩在马桶边，校服被冷汗浸透，脸上爬满蛛网状的灰色纹路。最可怕的是她的眼睛——眼白完全变成了浊黄色，瞳孔缩成针尖大小。
“灰...影人...“她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它...钻进我...脑子里...“
我抬头看向敞开的窗户，夜风掀起窗帘，窗台上残留着几道黏稠的灰色指印，大小明显不属于人类。窗外月光如水，旧实验楼的轮廓在树影间若隐若现，三楼窗口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坚持住！“我拖起程雨，她身体轻得可怕，像一具空壳，“我们去医务室。“
“没...用...“程雨突然剧烈抽搐，浊黄的眼球上翻，“它想看...你的...日记...“
我浑身血液瞬间冻结。藏在床下的绿色日记本，除了周韵老师没人知道它的存在。
程雨的抽搐突然停止，她直勾勾地盯着我，嘴角扭曲成一个完全不像她的笑容：“1999年11月12日...“声音变成了沙哑的男声，“...林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我差点松手让她摔在地上。这不是程雨的声音，甚至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像是几十个人的声音被强行糅合在一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回声。
“滚出她的身体！“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吼。
程雨——或者说占据她身体的东西——歪着头打量我，浊黄眼睛眯成一条缝：“有趣...你能看见我们...“突然伸手抓向我的眼睛，“...那就更留不得...“
我本能地闭眼侧头，却听见一声瓷器破碎的脆响。睁开眼时，程雨瘫软在我怀里，脸上的灰色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地上散落着蓝色玻璃碎片——是冷冽给我的那个小瓶子，不知何时从口袋滑出来摔碎了，盐和铁粉的混合物撒了一地。
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询问，我迅速关上窗户拉好窗帘，把程雨扶到床上。当舍监和校医冲进来时，程雨已经恢复呼吸，只是脸色苍白得像纸。
“食物中毒？“校医翻看程雨的眼皮，现在它们已经恢复正常，“最近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
我咬着嘴唇摇头，目光扫过程雨枕边的一本图书馆借阅的校史年鉴——书签露出的那一页正是1999年的部分。
天亮后程雨被送去医院观察，我借口受惊过度留在宿舍。等所有人离开，我立刻从床板下取出那本绿色日记本，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
灰影人想得到这个。冷冽警告过危险。周韵说要用血解锁但内容空白...
我盯着自己食指上已经愈合的小伤口，突然想到一个疯狂的可能性。如果周韵说的“看见记忆“不是比喻呢？
深呼吸三次后，我再次刺破手指，将血珠滴在日记本扉页。血滴接触纸面的瞬间，银白发丝无风自动，视野被突如其来的白光淹没。
当光芒散去时，我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教室里。
不是“看见“，而是真真切切地站在1980年代风格的教室里！褪色的绿漆墙围，老式木质课桌，黑板右上角用粉笔画着小小的花朵。窗外是盛夏浓荫，蝉鸣震耳欲聋。
“这不可能...“我伸手触碰讲台，指尖传来真实的木料触感，甚至能闻到粉笔灰和木头混合的气味。
教室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哼着歌走进来。她穿着老式校服，怀里抱着一摞书，阳光在她青春洋溢的脸上跳跃。当她转头看向我时，我差点惊叫出声——
她的眼睛和周韵老师一模一样。
“林暖？“我试探着叫道，但她似乎听不见，径直穿过我的身体走向窗边。是的，穿过——就像我只是个幽灵。
门又开了，这次进来三个女生，为首的那个剪着短发，神情倨傲。“哟，大学霸又在用功啊？“她一脚踢翻林暖的课桌，书本散落一地，“听说你向李老师告状说我们作弊？“
林暖蹲下去捡书，声音平静得可怕：“我没告状。但你们确实作弊了。“
“找死！“短发女生揪住林暖的衣领，却被她一个灵巧的反手挣脱。另外两个女生见状扑上来，三人扭打在一起。
我想帮忙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林暖被推搡到墙角。突然，短发女生从口袋里掏出什么朝林暖脸上撒去——一捧白色粉末。
林暖的尖叫声让窗玻璃震颤。她捂着脸跪倒在地，指缝间渗出可怕的血红色。“石灰...你们竟敢...“
“让你多管闲事！“短发女生后退两步，脸上闪过一丝恐惧，“走！“
三人仓皇逃离，留下痛苦挣扎的林暖。我想要扶她，手指却再次穿过她的身体。就在这时，教室门第三次打开，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生冲了进来。
“暖暖！“她跪在林暖身边，声音带着哭腔，“坚持住，我带你去医务室！“
虽然年轻了二十岁，但那栗色卷发和温柔的声音不会错——这是学生时代的周韵。
场景突然扭曲，像被搅浑的水面。当视野再次清晰时，我站在夜晚的走廊上，墙上的日历显示1999年11月11日。
林暖——现在能看出她已经高三——独自举着手电筒在空荡的走廊前进。她的眼睛上蒙着一层白翳，明显是当年石灰伤害的后遗症，却奇迹般地没有全盲。她走路的姿态像个熟练的潜行者，避开所有会发出声响的地板。
她在跟踪什么人。
我的视角被迫跟着林暖移动，看她溜进一间标着“化学准备室“的房间。里面空无一人，但她径直走向储物柜，从发卡里取出一根铁丝，三下两下就打开了锁。
柜子里不是化学试剂，而是一台老式录音机和几盒磁带。林暖熟练地装上其中一盘，戴上耳机。即使隔着时空，我也能看出她的手在发抖。
突然她僵住了，耳机滑落，里面传出模糊但可辨的人声：“...第七个样本反应良好...月相变化时进行最终测试...处理掉那个多管闲事的女生...“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让林暖迅速关掉录音机。在她藏进角落阴影的瞬间，门开了，一个高瘦的男人走了进来。
即使年轻二十岁，我也一眼认出那张脸——冷冽的轮廓与他有七分相似，只是这个男人的眼神冷得像冰。他穿着白大褂，胸前名牌写着“冷锋化学教研组“。
冷锋。现任校长。冷冽的父亲。
林暖的呼吸声在我耳边放大，恐惧的味道几乎实质化。冷锋似乎察觉到异常，在房间里缓慢踱步，最后停在林暖藏身的柜子前。
就在他伸手要拉开柜门的刹那，火警铃突然响彻校园。冷锋咒骂一声冲出门去，林暖瘫软在地，冷汗浸透后背。
场景再次切换，这次是旧实验楼的化学实验室。林暖正在黑板上疯狂演算什么，旁边贴着几张建筑图纸，上面用红笔圈出的七个点与冷冽给我看的如出一辙。她的眼睛虽然蒙着白翳，动作却异常精准。
“六边形能量矩阵...月相变化时能量通道打开...“她喃喃自语，突然转身从书包里取出那本墨绿色日记本快速书写，“必须告诉周韵...“
门无声地开了，一个灰影人滑了进来——不是模糊的雾气状，而是近乎实体的人形，灰色皮肤上布满黑色血管。它身后跟着冷锋。
林暖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猛地抬头：“谁？“
冷锋做了个手势，灰影人像蛇一般缠上林暖的身体。她挣扎着去够桌上的打火机——和冷冽那个一模一样——却被灰影人捂住口鼻。
“可惜了，你本可以成为优秀的研究员。“冷锋的声音里带着虚伪的惋惜，“但你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
林暖的挣扎越来越弱，最后灰影人干脆扛起她走向窗口。冷锋亲手打开窗户，做了个“请“的手势。
“自杀是个好解释，特别是对...精神不稳定的盲人学生。“
林暖被抛出窗口的瞬间，场景剧烈震动。我尖叫着伸手去抓她，却只抓住一片虚空——
我猛地弹起来，发现自己趴在宿舍地板上，绿色日记本摊开在面前，原本空白的纸页现在布满深蓝色的字迹，第一行写着：“如果你读到这些，说明我已经死了...“
宿舍门突然被敲响，我条件反射地合上日记本。
“俞小宁？“是冷冽的声音，比平时急促，“开门！“
我手忙脚乱地把日记本塞进书包，刚打开门锁就被他一把抓住肩膀：“程雨是不是被袭击了？“
近距离下，我能清晰看见他黑色情绪下翻涌的暗红，还有一丝之前从未出现的紫色——担忧？他的呼吸急促，额角有细小的汗珠。
“灰影人...它附在她身上...“我声音嘶哑，“它想找林暖的日记...“
冷冽的表情瞬间凝固。他松开我，后退半步：“你看了日记？“
“我...进入了记忆。“我斟酌着用词，“林暖是被谋杀的，你父亲——“
“闭嘴！“他猛地捂住我的嘴，黑色情绪突然爆发式增长，几乎填满整个房间，“不要在这里说那个名字！“
我挣开他的手：“你早就知道！“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你是校长的儿子，却一直瞒着我！“
冷冽的表情变得可怕：“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情绪吗？“他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因为那个男人能用情绪当武器。他能看见、能操控、能...吞噬。“
他猛地扯开衬衫领口，露出锁骨下方一个诡异的印记——六边形中套着扭曲的符号，像是被烙铁烫出来的。“七岁那年他给我打的标记，为了随时感知我的情绪波动。“冷笑扭曲了他的嘴角，“你以为我的黑色情绪是天生的？那是我二十年筑起的防线！“
我哑口无言，日记本的重量在书包里突然变得无比真实。
冷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程雨会没事，灰影人只能短期附身。“他目光落在我书包上，“但你现在是首要目标，日记本必须——“
“不！“我护住书包，“林暖用命换来的真相，我不会交给你或任何人！“
我们剑拔弩张地对峙着，他的黑色情绪与我的银白发丝无声交锋。突然，他的手机响了，屏幕显示“父亲“。
冷冽的表情瞬间变得空白，按下接听键时，连情绪色彩都完全收敛成死寂的黑。“是的...不，我在宿舍区...突发情况处理...明白，马上到。“
挂断电话后，他机械地整理衣领：“校长要见所有学生会成员。“转身前最后看了我一眼，“别相信任何人，包括周韵。那本日记...别在晚上打开。“
门关上后，我才发现自己浑身发抖。窗外的旧实验楼在暮色中投下长长的阴影，三楼窗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我打开日记本，翻到最后一页有字迹的地方。林暖工整的字迹写着：
“他们用学生的情绪做实验，七个节点组成炼金矩阵。冷锋不是主谋，他只是执行者。真正的创始人是——“
字迹在这里中断，下一页又是空白。
我轻轻抚摸那行字，银白发丝再次飘起，但这次没有幻象出现。能力使用过度了吗？或者...需要特定触发条件？
手机震动打断了我的思绪。是张毅发来的加密链接，附言：“破解了部分内网文件，1999年11月的监控记录有异常。另外...小心冷冽。“
我盯着最后四个字，胃部拧成一团。如果冷冽一直在说谎呢？如果他接近我只是为了监视我呢？
但当我回想起他锁骨上那个狰狞的烙印，和黑色情绪下偶尔闪现的蓝光...某种直觉告诉我，他也是受害者之一。
窗外，第一颗星星出现在暮色中。三天后就是月相变化的日子，而我和冷冽之间的信任危机来得如此不是时候。
我拿起手机，犹豫再三还是发出了一条信息：“程雨怎么样了？我们需要谈谈。——俞小宁“
消息显示已读，但整整十分钟没有回复。正当我准备放弃时，屏幕终于亮起：
“校长办公室，今晚十点。别带日记。——L“
第一次，他用了缩写而非全名。我不知道这是进步还是另一个陷阱，但我知道自己别无选择。